“先不急著讓她們出門交際?！鄙蜉`屈指輕扣桌案, 緩緩說道, “過兩天, 我?guī)齻冞M宮去, 先在太后身邊養(yǎng)一段時日, 見見世面也學學規(guī)矩。等在宮中住上一段時日，再出門見各家閨秀自然就不怕什么了。”

    “進宮……”沈軺遲疑地與兄長對視了一眼。

    “大jiejie不必擔心?！彼瘟铊伴_口解釋道, “太后娘娘與望舒相交甚厚，宮中司掌鳳印的任宮令也是望舒的好友, 何況望舒還執(zhí)掌宮正司。在外朝不敢說，但是在內(nèi)宮中……”

    “我一手遮天?！鄙蜉`輕輕松松地接口，“我是內(nèi)宮鬼見愁嘛！”

    沈輯和沈軺又互相對視了一眼，心中既驚詫于meimei的權(quán)勢，同時卻也多了幾分安心。沈輯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這些事情自然聽憑你做主?！?/br>
    *

    宋令璋又在沈府坐了一會兒，情知沈家兄妹還有話要說，便也識趣地告辭離去，一時間廳中只余沈家兄妹三人。

    沈軺這會兒才拉著meimei低聲問道：“你和宋令璋……眼下沒有外人，你和jiejie交個底，你當真要繼續(xù)婚約？”

    “沈家不是那等迂腐的人家，非要拿自家姑娘去換取名望?！鄙蜉嬕驳?，“阿月，你不必管從前如何，你的婚事只由你自己做主。倘若你不愿意，毀約便毀約了，總不能為了個信守承諾的名聲就搭上你的一輩子?！?/br>
    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兩個meimei。

    在流放路上，他確實是后悔了。他不后悔十年苦讀毀于一旦，他不后悔付出一切卻一無所獲，他唯獨后悔的是——連累了親人。

    他和父親是為了好友奔走，哪怕是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為鎮(zhèn)南侯府上下打點是母親的選擇，把宋家姑娘充作沈家女兒是妻子的決定；唯有他的meimei和他的女兒，她們從來沒有過選擇的機會。

    她們是被連累的。

    是他和父親誤判了形勢，低估了這件事情的后果。他們想過或許會被罷官，或許會被下獄，或許會丟掉性命——卻沒有想到是被判了全家流放。到最后，父母妻子都丟了性命，他卻活了下來。

    他和父親從沒有討論過這些，直到父親臨終前，他也始終沒敢問上一句——您后悔了么？

    他后悔了。

    是阿月力挽狂瀾，在死局中掙出了一條活路，他們才能沉冤昭雪重歸京城。他已經(jīng)對不起了阿月一次，他不能再讓meimei搭上自己的一生。

    “為什么每一個人都覺得，我只是為了遵守約定？”沈輅無奈地笑了笑，“我似乎從來也不是那等循規(guī)蹈矩的大家閨秀?！?/br>
    畢竟，哪個循規(guī)蹈矩的大家閨秀能做得出毒殺皇帝改朝換代的事情來？她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沈內(nèi)相?。?/br>
    “我們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我們是患難相隨休戚與共，我們在深宮中彼此扶持十余年，才終于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鄙蜉`的笑意恬淡溫柔，“最初確實是因為婚約，可是我們經(jīng)歷了這么多之后，我會傾慕于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罷。”

    沈軺看著meimei，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他是……你不在乎么？”

    “論樣貌，論性情，論文才武藝，君珩都是上上之選。我們門當戶對知根知底，我們兩廂情愿相處得宜。”沈輅道，“不過是一點小小的缺憾，只是為了這個就要放棄他……我不甘心，我不愿意。”

    看著兄姐眉眼中不自覺流露出的惋惜神色，沈輅想了一想，又道：“其實，我本來就無法正經(jīng)嫁人。我是掌印女官，要想出嫁就先要出宮，可若是要我放棄手中的權(quán)利，從此被困鎖在旁人的后院中……與我而言，那真真是生不如死?！?/br>
    她看著沈輯和沈軺，一字一句認真地宣布：“君珩是我最好的選擇?！币彩撬ㄒ幌胍倪x擇。

    “這樣一想，也確實是如此?！鄙蜉嫵烈髌?，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既然是你自己愿意，我們自然也不會攔你。告訴師弟，讓他準備一下開始走禮罷——就算是現(xiàn)在這般情狀，要娶我們沈家姑娘，該有的禮數(shù)也一樣不能少?！?/br>
    “那是自然?！鄙蜉`揚了揚下頷，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們是正經(jīng)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三書六禮他必然是要準備齊全了才能娶我過門?！?/br>
    說罷自己的婚事，沈輅轉(zhuǎn)過頭來又看向沈軺：“那么jiejie呢？jiejie有沒有想過，給我換一個姐夫？”

    “你怎么什么話都說得出口？”沈軺忍不住伸指一點meimei，“你姐夫是哪里得罪你了？”

    “他配不上jiejie?！鄙蜉`理直氣壯地說道。在兄姐面前，一向謹小慎微的沈內(nèi)相也流露出幾分年少時的肆意妄為。

    “子懋雖然才疏學淺，但是品性并不壞?！鄙蜉嫙o奈地替妹夫分辯道，“他和你jiejie琴瑟相調(diào)，你別亂說話?！?/br>
    沈輅抿著唇，委委屈屈地看著哥哥：“可是他連個官身都謀不到?！?/br>
    沈家齊家的前程不僅是沈輅和宋令璋想過，沈家兄妹同樣與齊勉商議過，最終的結(jié)論都是讓齊勉辭官在家，安安穩(wěn)穩(wěn)做個富家翁——哪怕是無所事事，也不能給meimei增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