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白，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情嗎哈哈，我最近有些事我自己過不去，想跟你聊聊?！?/br>
    「可以啊，說吧，我盡我所能，能夠幫助你分析清楚的思路或是能夠排解的情緒都盡量處理?！箮熌畎椎恼Z調(diào)很輕柔：「有的時候感受會很需要時間沉淀，不需要有壓力，慢慢說、不急，我們有時間好好處理，我現(xiàn)在常常覺得，慢慢好，其實是最快好的方法?！?/br>
    「我們可不可以當面說？我知道自己好像有哪里要壞掉了，但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一怔愣，隨即點點頭。

    「可以啊?！馆p輕地，「確實，認識這么長時間，也是時候見個面?！?/br>
    那是個天氣晴朗、艷陽高照的日子。

    「我到了，你走近咖啡廳往左看，桌上兩本白色記事本、穿黑色人像t恤的就是了?！箮熌畎着嫱馓?，桌子上擺著一杯黑咖啡和莓果優(yōu)格，長頭發(fā)蓋住黑色耳機線，在耳邊若隱若現(xiàn)。

    她環(huán)顧四周，決定多給李樂只一些敘述：「再不行的話，我在超大隻泰迪熊的腳旁邊，基本上這敘述還認不到人的話，那說明......你肯定走錯地方了?！?/br>
    「好，我還在路上哈哈?！?/br>
    師念白放下筆，「你慢慢來，反正我是帶電腦工作，時間不急?！沽矶诶顦分唬骸肝一旧洗髦鷻C，而且工作的時候沒什么表情，不要嚇到就好，到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就會抬頭了?！?/br>
    「好的。」兩個笑臉。

    師念白的耳機里撥放著輕音樂，她專注地對照記事本，邊畫線槓掉一行一行字，邊確認將正確的時間和訴求都寫上行事歷，發(fā)出公告后，又開始修之前客人的美甲成品圖。

    挪動滑鼠。

    光影、細修、調(diào)整色調(diào)、嵌字打水印，一張接一張照片歸入檔案，再全發(fā)到社交媒體上。

    手機震動，與桌子的街面發(fā)出細微敲擊聲，師念白迅速摁下紅色按鈕，抬起頭往門口看，一名白衣少年映入眼簾，腰上系著外套、身形纖瘦高挑。

    風鈴被開門的微風吹動，叮鈴鈴地響。

    眼神對上的剎那，對方眼神從迷茫轉為喜悅，大步走過來站在師念白左邊，她低頭拆下左耳上的耳機。

    「雖然應該不會認錯，但我還是確定一下，你是師念白嗎？」那人帶著不確定地語氣開口。

    「是啊，泰迪熊腳下看起來除了我還有別人穿人字t嗎？」師念白眨眨眼，左手五指併攏、掌心朝上，往對桌的位置一比，「坐吧?！?/br>
    「好?！估顦分话芽ㄆ渖蟊嘲旁诘厣稀?/br>
    師念白輕輕啟唇：「東西我會幫你看著，你要不要先去點？」

    李樂只點點頭，點完餐等發(fā)票時馀光瞥見她從容地把桌上多馀的東西都收起，最后只剩下一本白色的半透明筆記本，他把手里的錢交出去，換回一顆震動取餐鈴，走回師念白前面坐下。

    師念白畫了淡妝，柳眉雖細但濃、唇妝有些斑駁，裸唇略帶紫色。

    他端詳了好一陣，幾度張口欲言，最后都沒能出口。

    「怎么了？不要緊張，師念白不會咬人?！箮熌畎仔α?，笑的時候兩頰堆起rou，淹沒看似削瘦的下顎。

    「沒有緊張啦?！估顦分恍θ蒽t腆，「只是覺得你給人的感覺有點難形容而已?！?/br>
    「會嗎？」師念白眨眨眼，不明所以，「說說看？」

    「就是......很難形容欸。」李樂只絞盡腦汁，「就是給人一種距離遙遠的感覺？」

    「你讓我想起元樂蓉說過，我給人的感覺不是很像人?！箮熌畎鬃テ鹗謾C開始翻聊天紀錄，找到后遞給李樂只，「這里?！?/br>
    聊天記錄在午后斜陽穿過玻璃而來，手機亮度突然自動上升時閃著光。

    「感覺你大多時候沒什么七情六慾，也不是假，但就是感覺離你很遙遠，好像要離我遠去，會讓我覺得很難過?！?/br>
    「為什么？」

    「因為就沒有玩伴了。」

    李樂只點點頭，「這很元樂蓉?！?/br>
    「那時候她說我給人的直觀感受，就是仙女那種不落凡塵的感覺，但是某些時候看起來又很近的時候，本來有點困惑，但是后來好像也就很自然的接受了，雖然在她那樣說之前，我壓根沒想到這種形容會被用在我身上。」

    「我還以為常常有人跟你這樣說欸？」李樂只笑了，臉上擠出兩個酒窩，看起來傻里傻氣。

    「不，并沒有?！箮熌畎坠麛鄵u頭。

    「因為我看到你的感覺就是這樣?！估顦分幌肫鹛みM咖啡廳的那一剎那，師念白把頭抬起來時視覺似乎都慢放了的光景，十分認同地點點頭。

    師念白皺著眉悶笑，沒有說話，迎面撲來nongnong凝滯感。

    「怎么感覺你好像很無奈？」

    「你知道明明是活人，而且以前都被說很真性情的人，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當仙女供的感覺嗎？多少有點無奈?！箮熌畎椎囊暰€揚了揚，意味深長。

    趁李樂只去拿餐的空檔，師念白開始吃莓果蛋糕，她專注地分割、咀嚼、送入口中，被不遠處端著餐盤回座位的李樂只盡收眼底。

    他勾起笑，坐下看著師念白吃東西，看師念白偶爾投來困惑的目光，他就偶爾仰頭喝點拿鐵。

    「你怎么也這樣看我吃東西?！?/br>
    「嗯......其實是因為看你吃東西很有趣才會想看。」李樂只目光灼灼地望著師念白鼓頰進食，平白無故道：「說不清楚，但我好像知道樂蓉為什么說喜歡看你吃飯了?！?/br>
    「為什么？」師念白沒有停下咀嚼動作，略略挑眉。

    他笑聲清脆爽朗，斟酌字句：「可能很......療癒？」

    「我知道，元樂蓉說很像倉鼠?！?/br>
    「很可愛哈哈哈?！?/br>
    「大概是遺傳？我很喜歡看我媽吃飯，每次都覺得很可愛很像倉鼠，莫名有種看著很治癒的魔性，就會想一直盯著?！?/br>
    李樂只看她這副樣子，面對師念白突然就不緊張了，整個人從肢體語言到語調(diào)都明顯自在許多，他雙手撐著桌子，上半身略略前傾：「這就是我們?yōu)槭裁春芟矚g看著你吃飯。」

    「嗯，我其實能理解，但你跟元樂蓉那種一直盯著你吃飯，完全是不一樣的驚恐等級?！箮熌畎椎谋砬橥蝗灰豢?，開始跟李樂只埋怨，語氣總算有點波瀾：「你有被她盯著吃飯過嗎？那個感覺真的......很、可、怕?！?/br>
    「我可以想像。」李樂只沉痛點頭，「完全可以?！?/br>
    師念白吞下蛋糕，閉著眼瘋狂用力點頭，面露感動：「我就知道你懂我的痛苦，兄dei。」

    「好像講到她我們特別難兄難弟?！顾鋈桓Ｖ列撵`，有感而發(fā)：「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都被摧殘過，一起走過才會懂?！?/br>
    「我覺得所有認識她的人可能都會有些許共鳴，只是你跟我能夠感受的特別深刻?！顾鋈豢雌饋碛忠桓绷曇詾槌５谋砬椋瑪[擺手。

    「何只深刻......刻到骨頭里了好嗎哈哈哈?！估顦分恍Φ煤荛_心?！杆乐笠欢〞_始靠腰。」

    「你知道昨天她跟我說：『我覺得我以后很難嫁掉一定是因為你』的時候我是什么感覺嗎？我是真的很絕望。」師念白悲從中來，憤怒地戳一大塊蛋糕送嘴里，「她還說因為男朋友跟老公有差，然后找老公是拿我當標準才會這樣，我就說『那好像確實蠻難的，畢竟我們之前才討論到，上一個跟我很像的人搞不好是幾十年前出生，然后我還是他投胎的』?！?/br>
    「跟你很像也太難了。」

    師念白搖搖頭，看了李樂只一眼：「我應該慶幸我這輩子生理性別女，要不然會很恐怖。」

    「不然就會有下一個宇宙游民，而且是樂只加重慘烈版，不過一輩子遇到一個她這種的就夠了?！估顦分粨u頭嘆氣，「就夠我們享受的了。」

    「呃……你說的宇宙游民是……是──」師念白被狠狠嗆住，咳了好一陣子才狐疑，語氣扭曲到歪斜：「我嗎？」

    「現(xiàn)在不是我嗎哈哈哈？」李樂只伸長手臂，拍拍師念白的肩膀，「但是如果你是男的的話，可能就會跟我有一樣的經(jīng)歷了，還會比我慘烈。」

    她摀住胸口心有馀悸：「一輩子遇到一個元樂蓉就夠我們處理了，第二個我覺得我們會升天?！?/br>
    李樂只神情真摯：「我認真覺得，能處理得當?shù)脑挘矣X得我們一定可以上天堂?！?/br>
    「我也這么認為?！箮熌畎c頭連連，「不緊張了齁？」

    「不緊張了?！估顦分徊[起笑眼。

    「那你講吧?！?/br>
    李樂只慢慢地說、師念白認真地聽，走出咖啡廳的時候，師念白的側臉被陽光照耀，她說：「李樂只，你知道嗎？」

    「知道什么？」

    「雖然你說......現(xiàn)在多數(shù)人對你的評價都是隨和，你就更加不明白隨和的自己為什么會這樣了，但我感覺得到你有很多塞住的地方，有這么多『不理解』、『憤慨』甚至是『不知如何原諒』的過去，看似平靜無波?！?/br>
    我再也沒有見過比那一刻更加明媚陽光的笑，她的聲音突然很靠近，溫暖地鑽進耳里，叫我永生難忘。

    「可是我知道，你不是看起來的那樣──」她直視前方落地窗外照進圖書館大廳一樓的燦陽。

    師念白沒有笑，語音平穩(wěn)，轉過頭來，視線向左方斜上投來，落在比她高了二十來公分的李樂只眼中，連眨眼都是慢的，他清楚地看見她纖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地拍。

    「你心里有一把火?！?/br>
    她簡直燦爛得不像話。

    「啊......剛剛話題好嚴肅，說點有趣的吧?！?/br>
    「嗯？」師念白反應過來后，笑著說了句：「洗耳恭聽？」

    「我最近認識了一個跟你感覺很像的人。」

    「??？男生女生？」

    「女生，是我社團的朋友，我最近跟那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