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梁品圣回來了，他推開門的時候還哼著歌，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

    「梁品圣?！刮肄D(zhuǎn)頭朝他喊。

    「唷！」他的反應(yīng)，讓我松了好大一口氣。

    「對不起。」我從沙發(fā)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對他說。

    「干么好端端道歉?。俊顾姆磻?yīng)彷彿我跟他前段時間完全沒有怎樣似的。

    「我?！刮撕么笠豢跉?，「我不會再一直問你為什么了?！?/br>
    「你可以問啊。」梁品圣朝我一笑，我愣然的看著他，他接著說，「但是我可以選擇不要回答你啊?！?/br>
    「……喔?！?/br>
    雖然回答很欠揍，但是我還是比較習(xí)慣也比較喜歡這樣的他。

    「你今天放假？」

    「嗯?！刮尹c頭，又看了一眼這禮拜的班表。

    好快又要過年了，今年會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過年，雖然之前有一群人，卻也沒有比較不孤單，也許那時候的人多，更凸顯寂寞。

    「你什么時候回家？快過年了?！刮姨ь^看他。

    「這里就是我家?！沽浩肥タ粗遥砬闆]有一絲狡黠。

    「那你家人呢？你住的地方突然多一個人，他們不會說話嗎？」

    「不會呀，有怎樣嗎？」

    「那……梁品圣一直以來都自己住在這里嗎？」

    「國中以后才過來?！?/br>
    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那是好久好久以前，我跟梁品圣的對話，還有我問戴民盛的事情。

    這表示什么，他沒有家人嗎？

    「看來，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沽浩肥ポp輕笑了兩聲，為什么我覺得那笑聲有點凄涼。

    我以為我會生氣的又跟他說我當(dāng)然不記得，不然他是以為我在騙他嗎？但我沒有，因為他話雖然這樣講，卻沒那個意思。

    梁品圣走到冰箱旁，拿出半打啤酒放在桌上，我瞪大眼睛看著他，猜不透他想干么。如果這次又叫我喝酒，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喝，也不要喝。

    「哦，應(yīng)該先吃晚餐再喝酒?！沽浩肥プ匝宰哉Z，說完，走進廚房準(zhǔn)備。

    過一下子，梁品圣端出炒麵和一道菜，里頭是好幾種蔬菜和炒rou絲。

    我們一起看著新聞，安靜地吃著晚餐，沒有繼續(xù)交談。

    我仍舊揣測他剛剛講話的語調(diào)，還有我問他的問題，他說這里就是他的家。我隱隱約約能猜想大概的原因，卻還是不能完全想明白，而那些事情，他也許就在上次我喝醉的時候，全盤托出。

    吃完晚餐，梁品圣拉開一罐啤酒，喝了一小口才緩緩開口，「你記得上次那個洪先生嗎？你搬過來的第一天，他有來過，也和你舅媽說過話。」

    我點頭，搬家當(dāng)天才忽然想到忘記找個比較像房東的人充當(dāng)房東，沒想到梁品圣早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

    「這里，是他以前住的地方，只是后來他換工作，住到別的地方，才換我搬進來住?！诡D了頓，他又說：「戚漾盈，我有爸爸mama，但我卻不知道他們是誰，不知道他們在哪，我也不知道我是誰?！?/br>
    他說了些什么？這樣的意思是……他是孤兒？他沒有家人？他……自己一個人？還沒聽到后面的時候，我內(nèi)心還浮現(xiàn)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可是越聽下去，越明白，他比我還辛苦。

    「你說，你像顆皮球在親戚間游走，那時候我就在想，那我呢？我根本不知道我的親戚在哪里。我媽把我?guī)У接自汉?，只說她姓梁，從此再也沒有消息，我有時候都在懷疑，說不定我媽根本不姓梁。她連名字也不愿給我，我的名字是院長取的，我在院里長大?！沽浩肥]有看著我，「我常在想，我的存在，到底是因為愛，還是因為不愛？」

    「所以呢？你是富二代，家里很有錢，有房間在租人，一天到晚在收人家房租的房東先生嗎？」

    「我不是富二代，也沒有一天到晚收人家房租?！?/br>
    我想起好幾個月前，曾經(jīng)在覺得被他耍了，對他講出這句話。

    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忘不掉那時候有多憤慨、生氣和忌妒，也忘不掉他回答時那平靜到不能再平靜的表情。

    我埋怨世界，看不慣那些看起來過得比我好的人，因此講出難聽的話傷害了他。

    我覺得他很機車、很幼稚，常常有些行為匪夷所思，可是他做的很多事里面幾乎都是對我好的，只有少數(shù)是無關(guān)緊要的惡作劇。我深深的傷害了他，傷害眼前這個時常接送我，還用便宜房租讓我生活的他。

    無法抑制身上的顫抖和心里的難受，現(xiàn)在就算道歉也彌補不了當(dāng)初的傷害。說出來的話從來不可收回，當(dāng)初因為自己的氣憤就這么任性、這么傷人。

    好討厭我自己，明明很多話知道不能講，卻還是在衝動下說出口。

    「梁品圣?！刮遗ο胍种坡曇舻念澏?，卻沒辦法。

    「怎樣？」梁品圣轉(zhuǎn)過頭看我，接著瞪大眼睛，「喂，你是怎樣??？我失算了嗎？這些話對你來說太沉重嗎？」

    「我……真的很對不起?！?/br>
    如果我是他，被人這樣說，會有多難受？

    「有什么好道歉的啊？」梁品圣皺眉，很粗魯?shù)纳斐鍪值锻翌^頂劈落。

    我好多次懷疑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我忌妒羨慕每個過得比我好的人，所以我變得刻薄，又很過分的傷害了別人。

    「我除夕夜可能會回院里跟兄弟姊妹過吧?！沽浩肥ヂ柤?，「你就待在這嗎？」

    「嗯。」

    「可不可以別哭喪著臉？你的臉好像我人生有多悽慘一樣咧?！沽浩肥ビ峙宋乙幌拢缚?，答應(yīng)我一件事?！?/br>
    「什么？」

    「我絕對不需要你的同情憐憫，之后請跟往常一樣與我相處，行嗎？」梁品圣雙眼直盯著我。

    「……好?！?/br>
    我沒辦法，我一定沒辦法，連一秒也不行。

    「謝啦?！沽浩肥ヅ牧宋乙幌?，看了一眼他的手機站起來，「我要出門一下?！?/br>
    直到我上床睡覺，梁品圣都還沒回來，他講的話和他的神情，在腦海里揮之不去，我又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