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破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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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征完全醒來已經(jīng)是三天后了。 他在醫(yī)療艙中睜開眼,破碎的記憶片段如同閃回的畫面快速在腦海中重播放映。 那些片段的內(nèi)容十分相似卻又不盡相同,一幕一幕像是無數(shù)個平行時空對同一事件的不同反應。唯一相同的是,畫面中的自己都是赤裸的,歐恩則一件服裝都沒脫。 而在那些許許多多個類似的記憶中,有某些畫面不曾變過:歐恩寫滿溫柔耐心的藍寶石色眼眸,地上越堆越高的白色紙巾,棉被里頭的一片漆黑,以及滿腔不可言說的憤怒。 夙征無法依靠這些片段拼湊出完整的時間線。腦袋很痛,雖然身體的活力恢復了,可內(nèi)心的空虛卻好似從中毒那幾日遲遲得不到的滿足中延續(xù)下來了。 又累又懶。 像睡過久后身體進入懶散期的愚鈍感。 夙征離開醫(yī)療艙去洗了個冷水澡,他希望自己可以快點清醒過來,不要再被那可怕的發(fā)情毒素所支配。 蓮蓬頭底下,夙征明顯瘦了一圈,原本就修長的身形更顯消瘦。 他看了眼終端上頭的時間,原來已經(jīng)過了三天。儘管記憶有所缺失,他依然從僅有的線索判斷出這三天都是歐恩在照顧他。 既然如此,這段期間他沒有被標記,也沒發(fā)生過任何rou體關係便足以說明許多問題。 冰涼的水從腦袋淋下,卻沒辦法替他雜亂的思緒理出幾分冷靜的頭緒來。 他低下頭看了看小腿側方,曾被不知名生物咬中的傷處一片光滑,什么疤痕都沒留下。如同他本該被標記的后頸。如同這三天的越界。 一切,彷彿隨著他體內(nèi)毒素的清除而煙消云散,什么都沒留下。 夙征關上水,用熱風吹乾身體后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他想見歐恩,即便他們之間的關係并沒有因為此段插曲而產(chǎn)生變化,他依舊想見他。 至少……得跟他說聲謝謝…… 畢竟受慾望折磨的自己……應當是很煩人的…… 夙征最后是在另一間高級醫(yī)療艙里頭找到的歐恩,兩位醫(yī)療人員正守在他的醫(yī)療艙旁,不停地往里頭添加藥劑。 見他出現(xiàn),也只是轉頭看了他一眼后又繼續(xù)工作,沒有任何表示。 這是我可以留在這里的意思吧? 夙征心安理得地留下來了。 兩位醫(yī)療人員他都不認識,但其中一位他卻是清楚身分的,中央醫(yī)學研究院的院長。 若是無傷大雅的小情況不會需要他特地飛到這里來坐鎮(zhèn),夙征頓時十分擔心。 他不敢出聲打擾,只是靜靜地待在一旁。他想他失去理性的三天里,歐恩肯定吃了許多苦,不然為什么明明是他中毒,歐恩的情況看著卻比他更嚴重? 難道在他解毒后的這段時間內(nèi)又發(fā)生了其他狀況嗎? 夙征將自己縮進角落里望著歐恩,靜靜地、一動不動,完全沉入自己左右拉扯的思緒中。 歐恩的情況時好時壞,這讓夙征自清醒后搖擺不定的心越加動搖了。 他想,從他中了情毒后誰都不要,就只接受歐恩的情況下來看,他對歐恩不是沒有好感,只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是兩情相悅就能走向美好結局,所以他一直沒有接受歐恩的示好。 「如果今天歐恩有個三長兩短,你是否會后悔?」夙征問了自己這個問題。 他想,他是不后悔的,只是對歐恩有愧疚。 畢竟他從來都不愿意欠別人人情。 所以,歐恩── 夙征的目光溫柔且沉靜,如陽光親臨的、大海深處最靜謐的那片海域。 就當作是我自己的私心,也當作是對你這兩輩子愛戀的回報。 如果你能挺過來,我們就開始。 我接受你的提議,我們可以當一對以契約和時效建立起來的伴侶。 只要你……清醒過來…… 夙征自從進了歐恩的病房后就沒有挪過腳步,宛若一座無悲無喜的雕像,冷眼看著病房內(nèi)的所有動靜。 很偶爾,只有在紅色燈光閃爍的時候,他的目光中才有有幾分波動,然后又隨著綠色燈亮之后,重回平靜。 醫(yī)療人員有時會看向夙征的方向,然后又快速收回目光,搖頭嘆息。夙征不明白他們的感慨從何而來,他也不在意,只是癡癡地望著歐恩的方向,期望他度過這次難關。 夙征在那里一站就是12小時。到了后半夜歐恩的情況終于穩(wěn)定下來,夙征見醫(yī)療人員松了一口氣,將一應藥劑收回推車上,準備離開后才敢上前去詢問情況。 院長簡單將事情的經(jīng)過解釋了一番,當夙征聽見歐恩是因為過多的抑制劑導致的體內(nèi)激素紊亂時,差點克制不住地踉蹌幾步。 他伸手扶住墻壁,在院長的一陣叮囑中抬不起頭。 「那他現(xiàn)在……一切都沒事了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你說呢?」院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夙征愕然回頭,仔細感受了一下,發(fā)現(xiàn)歐恩那屬于哨兵的壓迫感還在后才松了口氣。 幸好── 夙征連忙追出去:「謝謝二位!」 院長頭也不回地走了,只有跟在身后的那位醫(yī)療人員回身朝夙征鞠了躬,才又追在院長身后離開。 送走人,夙征來到歐恩的醫(yī)療艙前,忍不住將手貼到透明的觀測窗上,他發(fā)現(xiàn)歐恩瘦了許多,雙頰凹陷顴骨凸起,黑眼圈又深又重,下巴上還冒了一小圈青灰色的鬍渣。 那是一種連醫(yī)療恢復液都無法消除的疲憊。 他將額頭靠上去,輕嘆著笑了。 該說你傻還是聰明呢? 這下是真的被你綁住,想離開都沒辦法了…… 歐恩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來,這次夙征從頭到尾都守在他旁邊,為的就是讓歐恩能在醒過來的第一時間見到他。 期間王后也打了電話來關心狀況,說自己很想去探望歐恩,卻又怕造成前線不必要的麻煩,只能作罷。 夙征一見到芙拉,心中無以復加的愧疚感重新襲捲而來,「我很抱歉,王后殿下。這已經(jīng)是王子殿下第二次因為我而遭受生命威脅,我難辭其咎?!?/br>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不會怪你。只是作為一位母親,我想拜託你一件事?!?/br> 「殿下請說?!?/br> 「等他醒來的那幾天,能煮些好吃的東西給他吃的話,我會萬分感激的。」 「當然沒問題?!?/br> 「那我就先謝謝你了?!雇鹾笪⑿Γ壑械那榫w夾雜著欣慰與心疼。 「這是我應該做的?!?/br> 芙拉見夙征那副耿直的公事公辦模樣,在心中嘆了口氣,「歐恩那孩子從小就固執(zhí),看上的東西哪怕等上再久都一定會要到手。所以……如果你不喜歡他,一定要明明白白跟他說清楚,否則他會糾纏你一輩子的?!?/br> 夙征朝芙拉鞠躬致歉,「是,我明白,抱歉讓您擔心了?!?/br> 「我是擔心你被他耽誤了尋找自己幸福的機會。」 夙征愣了愣,下意識想要再官方回應些什么,卻被芙拉早一步看透,搶先道:「等歐恩醒了讓他給我報個平安吧,這幾天就麻煩你了,晚安。」 夙征收回滿腔的說詞道:「晚安?!?/br> 夙征結束通話后,再次將視線移回觀察窗,卻猝不及防和歐恩對上眼。 他眼里寫滿驚喜,快步走上前道:「你醒了!」他將手貼在了玻璃上。 歐恩明明聽不見外頭的聲響,卻好似明白夙征在說什么,他點點頭,給夙征一個安撫的微笑。 歐恩看著深愛的男子又回到自己熟悉的模樣,心中一陣感慨,真好,可為什么又有些悵然若失? 他靜靜看著一層玻璃之外開朗了幾分的夙征,他的身上好似掉落了某些枷鎖,連笑容都陽光了幾分,嘴里喋喋不休地說著話,像在樹梢上唱歌的小鳥,歡樂又雀躍。 歐恩忍不住想再摸摸他的臉頰,他已經(jīng)開始懷念過去三天,喜歡用臉輕蹭他的掌心,依戀他的夙征。 那個時候的他,像被夙征給深愛著。 醫(yī)療艙中的淡藍色液體讓歐恩的世界壟罩進一層藍色之中,他彷彿孤身待在深不見底的大海中,與世隔絕。他將手隔著玻璃貼上夙征的掌心,只摸到一片冰涼。 他想這就是他們真實的距離。 看起來無比靠近,其實隔著一層打不破的阻隔,誰也無法真正接觸到誰。 卻突然間,醫(yī)療艙內(nèi)的液體開始減少,歐恩的雙腳慢慢站立在艙底上,夙征打開頂上的蓋子,將手伸進艙里道,「我拉你出來?!?/br> 夙征的臉部表情被頭頂?shù)臒艄饨o擋住,看不真切,但從語氣來看,歐恩彷彿能在腦海中勾勒出他笑彎眼睛的颯爽模樣,他不自覺將手伸向他,然后被大力握住。 啪── 夙征的手用力扣住他掌心的那一瞬,歐恩像是終于從幻境中清醒過來,眼前模糊的一切瞬間變得清晰,他被夙征給拉了上去,在看見夙征笑著問他:「都好些了嗎?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時,他才知道── 原來,他們之間的玻璃,是可以透過其他方法繞過去的。 他抑制不住一把抱住夙征,手臂用力緊緊將人鎖進懷里:「你沒事了,真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