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成系禍水 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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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絕不是。 我方才是太過害怕,才將恩人錯認(rèn)成了那些登徒子。” 脖間傳來陌生的觸感,讓李淮河下意識偏了偏頭。 不僅是能感受到脖頸處能傳來她呼出的溫?zé)釟庀ⅰ蛟S是因為畏高,又或是覺得他沒有歹心,這女子將他的腰身摟得更緊了些,二人的身軀嚴(yán)絲合縫貼合在一起,以至于能完全感受到她凹凸有致的身形。 上半身極其圓潤豐韻,以他視線的角度,都不用特意去瞧,長長的胸線就堆到了眼前。 腰身卻如細(xì)柳一般,手掌可握。 驀然,那日在林中她衣不遮體,香*艷無極的模樣,忽又出現(xiàn)在腦中。 此刻,李淮河忽覺自己與方才那些見色起意的宵小,好似也并不二般。 可這些邪妄之念只冒了一瞬。 就被正人君子的崇高道德感全然碾壓了下去。 他將眸光收回,又恢復(fù)了古板冷然的模樣。 原是想要將她放在個安全的地方,可這姑娘性子剛烈爪牙尖利,方才在半空中對他不管不顧撓打一通,害得他輕功運氣受擾,只能停在了這高入云霄的屋脊之上。 “帶你下去,莫再妄動?!?/br> 經(jīng)過這番提點后,她很是安生。 二人騰空而起,極其順暢落在了離瓦市不遠(yuǎn)處的一僻靜街巷當(dāng)中。 男女授受不親 落地的瞬間,尤妲窈就立即松開了環(huán)著他細(xì)窄腰身的雙臂,筆直跪在地上,額間觸地磕得哐哐作響, “做夢都沒有想到,還能有再見恩公這一日。 前有林中拔刀相助,后有陋巷仗義襄救,更莫說您阻我報復(fù)殺人,費盡周章將我送至葭菉巷……這諸多種種,恩同再造,猶如父母,小女實在不知如何報答,若有一日恩公能用得上,小女愿以命相償?!?/br> 恩同再造,如同父母。 皇恩浩蕩,謝主隆恩。 吾皇英明,永世長存。 實在是這些感恩戴德的話語聽得太多太多,讓人耳朵都起了繭子。 再虔誠的叩拜,也難讓李淮河心緒泛起波瀾。 更不屑于讓個本就一無所有的女子報恩。 李淮河自小受嚴(yán)格的皇家規(guī)范,由當(dāng)世大儒授教,熟讀四書五經(jīng),史書列傳,學(xué)的是君心如鐵,帝王權(quán)術(shù)那一套,為攀高位不擇手段,更是在幼時就刻入骨中,所以對于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人事物,鮮少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用冰冷疏離的口吻,陳述著事實。 “你命微薄,于我無用?!?/br> 一個是自小身在皇家,天生就立在高堂廟宇之上,盡享榮華富貴,觸不可及,受朝臣跪拜,登天坐鼎的帝王。 一個是出生微末,受盡苛待,在后院中忍氣吞聲,遭人誣陷,人人喊打的小官庶女。 若無林中那次偶然求救,二者注定此生都不會有交集。 未曾想今日竟然又碰見了,她還是被欺*凌的角色,依舊如上次所見那般手無縛雞之力,好似風(fēng)吹就倒,雨打就垮,可哪怕就是到了此等危急的境地,她也不會求饒服軟,有種就算抵抗到最后一秒,也絕不就范的蓬勃生命力。 李淮河此生見過太多太多只知忍氣吞聲的女子。 委曲求全的宮妃,低頭折節(jié)的公主,忍辱負(fù)重的宮女,隱忍不發(fā)的臣婦……沒有哪個像她這樣,寧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殺人償命報復(fù)到底的。 身周環(huán)繞著的暗衛(wèi)至少有十?dāng)?shù)人,個個武力高強(qiáng),他原可以不親自下場救人。 可或就是沖著這份獨一無二的剛毅心性,在那些不軌之徒涌上去即將觸碰到她衣角的瞬間,他鬼使神差般,竟不自控躍下窗臺,將她救脫了出虎口。 不過也就是覺得這女子格外稀奇些。 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就像是兩條方向完全不同的平行直線,因緣際會淺淺交錯兩次,僅此而已。 帝王施恩,救一平民百姓于水火。 這便是二人間此生僅有的聯(lián)系。 “呆在此處。 半刻后會有巡邏守衛(wèi)經(jīng)過,你求救便是?!?/br> 簡單。 扼要。 沒有一句廢話。 絲毫不拖泥帶水,也顯得沒有一絲人情。 或許是慈悲行善,也或許是怕沾染上麻煩。 恩公表露出絲毫不想與她有任何干系的姿態(tài),更是直接用言語表明,她命微薄,于他無用,擺明了不求任何回報。 如此……也好。 以她現(xiàn)在的處境,無論哪個男人與她扯上關(guān)系,或都會遭人嚼舌誤會。 恩人交代完好似就走了。 身前的腳步聲已愈行愈遠(yuǎn)。 冗長僻靜的陋巷中,那個跪匍在地上的柔弱女子卻并未起身。 她只覺心頭受堵,喉頭格外梗窒,撐在地上的手掌,抓起了一把粗糲的砂石緊握在拳中,那些被強(qiáng)壓著的滿腹腔的委屈,在獨剩一人時,才終于排山倒海般全都溢了上來。 被人驅(qū)趕,遭人嫌棄,被恐嚇威脅,險失清白…… 百姓們冷嘲熱諷的眼神,王順良嘴臉丑惡的梟叫,流氓宵小滿面的穢笑……今日所遭受的這一切一切,裹挾著漫天的惡意朝她席卷而來,幾乎就要將她侵沒。 她跌坐在墻根,雙臂環(huán)繞著膝蓋,緊緊自抱。 猶如只受了重傷,遭人遺棄的野貓。 一滴碩大的晶瑩淚珠,順著面頰滑落下來,砸進(jìn)塵灰當(dāng)中。 漸漸的……一發(fā)不可收拾。 從剛開始的小聲啜泣,慢慢哽咽,最后無法自抑掩面痛哭。 哭聲順著巷風(fēng)吹散,回蕩在荒涼頹敗的陋巷,嗚嗚咽咽宛若一首傷歌。 驀然,頭頂傳來句清朗男聲。 一板一眼,似是照例在詢問樁公事。 “還未能查出證據(jù)?將那人送上公堂?” 尤妲窈哭聲一滯,從臂彎中緩抬起頭,望向了不知是一直沒走,還是又折返回來了的恩人。 他問話中透露著疏離,不太像是關(guān)切,眉頭甚至微蹙著,略微不耐,更像是端坐在官堂上照章詢問案情的紅袍高官,在指責(zé)著辦事不力的下屬。 尤妲窈并未回答,算是默認(rèn)。 到底不愿讓人窺見脆弱,她抬手迅速將面頰上的淚珠擦干,但心中的那股子憤恨到底是怎么都壓不下去,面對這個只有兩面之緣的陌生男人,終究讓擠壓了許久的情緒全都傾瀉而出。 “恩人,你說王順良究竟何時死? 他的保護(hù)傘攝政王究竟何時倒? 皇上究竟何時才能肅清妄臣,重整朝政? 百姓究竟何時才能有苦可訴?有冤可申?” 李淮河眸光微震。 心頭仿若被只無形的手攥在掌中,呼吸微窒。 可見澧朝已受荼毒多年,千瘡百孔至此。 就連個萍水相逢的尋常百姓,都已心憂至此。 他默了許久,才緩聲道了句, “時候未到罷了。” 她揚(yáng)起臉,淚眼漉漉望向男人,嗓音帶著撕聲哭過的沙啞。 “那恩人…你說,我還能有命活到那一日么?” 他居高臨下,負(fù)手在身后,垂眸望著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凄慘面龐,一言九鼎道了句, “你必比他們活得長久?!?/br> 其實這不過就是樁冤污案,比起刑部積壓的那些錯綜復(fù)雜的冤案來說,不知要簡單明了多少,只需李淮河道一句“徹查”,便會有人在半個時辰之內(nèi),還原事情真相,還這女子一個清白。 可人若是不能自立,就算伸手幫了一次,可是無濟(jì)于事。 李淮河在宮外微服私訪多年,這并非是他遇上的第一個身世凄慘之人,可尋常百姓遭遇的這些諸多不公,在他規(guī)謀已久的大事面前,卻確實微不足道,若次次都需他圣躬親辦,未免也太過瑣碎耗神了些。 強(qiáng)勢介入他人因果,只會適得其反。 李淮河自認(rèn)那日派人將她送到葭菉巷的忠毅侯府,于她便已是仁至義盡了,若她自己熬不出來,那便再怪不得旁人。 “借恩人吉言。 我必留著命,擎等著那一天?!?/br> 尤妲窈并不知他那句話的份量,只當(dāng)是好心安撫,可饒是如此,她晦暗的眸底復(fù)又涌現(xiàn)出些光亮,她吸了吸通紅的鼻頭,微抿了抿唇,由衷道了句, “小女有心想要償報恩情,可也自知不能為恩人做些什么。 改日必去通天寺為恩人點盞長明燈,日夜為恩人祝禱,只盼恩人事事順?biāo)?,心想事成……?/br> 可好似恩人不耐聽這些。 他蹙著眉頭,伸手往袖袍中探摸著什么東西…尤妲窈下意識以為他要掏出塊巾帕來,遞給她拭淚。 可她錯想了。 恩人確從袖中掏出來一物。 卻并不是能慰問人心的柔軟巾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