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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成系禍水 第52節(jié)

    因先天不足,蕭勐神情向來有些悶滯,可望見尤妲窈的瞬間,他的眸光锃亮,好似整個人都煥發(fā)了生機,他快步迎了上來,亦伸出手臂想要扶她下車。

    一個是大費周章,費心引起注意的攻略對象。

    一個是大病初愈,身體還未康復(fù)的至親表哥。

    事關(guān)復(fù)仇大計,今后的姻緣前程。

    孰輕孰重,尤妲窈還是分得清的。

    她想也沒想,直直將指尖搭在蕭勐的掌中,提起裙擺輕步下了車。

    二人都沒察覺到的是,在他們肌膚相觸的瞬間,李淮澤的眸光驀地冷沉下來,直至他們禮節(jié)性攙扶的指尖移開,神色才略略好些。

    小花枝巷到底不是自家宅邸,且表哥又是個喜歡清凈的病秧子,她一人寄住在此便也罷了,可若是有外男常來常往,看著難免不像話,所以尤妲窈早就與趙瑯蕭勐交代過,若有何事飛鴿傳書便可,切莫上門叨擾。

    尤妲窈也是實在也是沒想到,蕭勐會尋上門來。

    “你怎得來了?”

    蕭勐憨然撓了撓頭,“上次你沒去河邊放花燈,小廝回話說你受了風(fēng)寒病著了,我就擔(dān)心地晚上都睡不著覺,就想著來看看……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到底是個孩子心性,說著說著又有些委屈,癟了癟嘴道,“只是阿窈,你家門房好兇,比我宜春侯府的門房還要兇上萬倍,不僅不讓進門,連個冷板凳都不給,生生讓我站了一個多時辰,站得我腳都酸了?!?/br>
    饒是智商不足,可總有些與生俱來的危機感。

    看著心心念念的玩伴,與旁的男人同乘一副車架,且二人相貌極其登對,抬眸轉(zhuǎn)眼間相當(dāng)默契,瞧著儼然就是一對佳偶,蕭勐不禁暗暗有些吃味。

    可那男人瞧著就很不好惹,看上去比他爹爹還要兇,蕭勐不敢招惹,只往尤妲窈身旁湊了湊,低聲問道,“阿窈,這個人是誰啊?”

    雖說冒然上門有些不好,可眼見蕭勐這么將她放在心上,尤妲窈到底還是開心的,且她知道蕭勐心思單純,不是什么壞人,所以也樂得為二人互做介紹。

    “他便是我同你提起過的表哥?!?/br>
    “表哥,這是蕭勐。”

    阿窈倒也提起過這位身患重疾的表哥,只是在蕭勐的想象中,那必是個虛弱無比,日日用湯藥吊著性命的可憐人,哪里能想得到這人瞧著會這般康???且還生得這樣英???

    蕭勐也想不了許多,尤妲窈說什么,他自然就認(rèn)什么,也斷忽不覺得表親之間走得近些有何不妥,甚至還為或許多了個玩伴兒而感覺開心,他的思維方式很簡單,也不知道什么忌諱,莽然脫口而出笑道,

    “表哥看著就不像是會早死的,一定活得長長久久,待你病情好轉(zhuǎn)些,我護著你上場打馬球,和我一隊,保準(zhǔn)你贏!”

    一個英武大漢,用孩童般天真的口吻說出這番話,委實有些違和。

    且什么死不死的……尤妲窈在旁訕訕解釋,“他說話不知道忌諱,沒有惡意的,表哥你多擔(dān)待。”

    智商停留在五歲的癡兒罷了,李淮澤豈會同他一般見識?只眉頭微蹙,冷聲扔下了句“我乏了,先去休息”,就闊步踏上石階,先行入了宅中。

    沒有得到回應(yīng),蕭勐只覺碰了一鼻子灰,他有些懊喪,“阿窈,你表哥好像不喜歡我,他以后會不會攔著,不讓你出門同我玩?。俊?/br>
    尤妲窈溫聲耐心安撫,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表哥他不過是患疾已久,心氣郁結(jié),比旁人更不愛說話些罷了,對我也慣常是這個樣子的,你莫要放在心上?!?/br>
    到底是金尊玉貴的公子哥,卻為了自己遭受冷待,在烈烈春陽下站了這么久,顯得格外灰頭土臉,額頭甚至都沁出了密汗,尤妲窈瞧著著實有些于心不忍,立即將人往府中請。

    此處乃皇上的隱蔽行宮,為以絕后患泄露行蹤,門口常有暗衛(wèi)看著,除了忠毅侯府的人以外,旁人莫說要入內(nèi),只怕若是走近些,都會有性命之憂,也就是看他是個癡兒的份上,所以才放任他呆著。

    眼下既然主上回來了,又沒有額外下令不準(zhǔn)入內(nèi),那門房便也沒有阻攔的道理,仍由蕭勐跟著尤妲窈進了宅中。

    尤妲窈將人迎入花廳內(nèi),又吩咐婢女端來茶水,奉上糕點。

    蕭勐等了許久,確是又渴又饑,可卻也并未如孩童般胡吃海塞,只還勉力保持著貴公子的風(fēng)范,抿茶嚼糕,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直到喝了幾口茶水,吞下了塊青團之后,才想起正事,命小廝們將禮品奉送了上去。

    “阿窈,長盒里的是根頂頂好的百年山參,你吃了一定好的快。

    食盒里裝著的,是珍饈堂的紅豆糕,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

    描金小盒里,有只碧玉金釵,你帶著一定好看。

    還有那圓盤中,是五彩琉璃做的彈珠,等你大好了,咱倆一起去山上打鳥雀……”

    自小母親就教導(dǎo)過,不能空著手去別人家拜訪,所以蕭勐自打定主意要來小花枝巷探病起,就費心四處搜羅來了這些物件……尤妲窈望著他掰著手指頭細(xì)數(shù)的模樣,只覺得鼻頭有些發(fā)酸。

    這世上除了母親與表哥,還從未有旁人待她這樣好過。

    她接近蕭勐,發(fā)心不正,居心叵測。

    可蕭勐待她,確是至誠至真,一片赤忱。

    這么做,是否有些不太地道?

    可這個想法只冒了一瞬,就被強壓了下去。

    她只要一想到王順良壞事做盡,如今卻依舊在朝堂混得風(fēng)生水起,而她分明清白無辜,卻被千人唾萬人罵,落到此等地步,就再也什么都顧不上了。

    她必要攀個高枝,讓那負(fù)心漢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

    且今日在斜香巷遭受的這些,讓她的處境愈發(fā)被動,馮得才求娶的齷齪之言在耳旁還未散去,難道她就要如此坐以待斃么?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與其洗頸待戮,不如另謀他路!

    而眼前,正好有條康莊大道等著她。

    尤妲窈將眸光落在那些禮物上,人參根脈碩大,釵環(huán)用料絕佳,彈珠晶瑩剔透……每一樣都價值連城,并不是有銀子就能買得到的,就連那盒糕點,都是珍饈堂限量售賣的。

    她伸出嫩白如蔥的纖長指尖,將其一一劃過,再轉(zhuǎn)身時,心中已有了決斷。

    “勐哥哥,你以往可曾給其他的女子,送過這些物件?”

    蕭勐聞言,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般,立馬擺手否認(rèn)道,

    “從未。

    阿窈,我只給你送過這些東西,騙人是小狗!”

    尤妲窈歪了歪頭,慧黠一笑,

    “那為何獨獨送給我呢?”

    蕭勐現(xiàn)是一楞,臉上又露出幾分腆然,

    “……其他的女娘都太矯情,我不喜歡同她們玩兒,更不會給她們送東西,而你不一樣,泥里打滾,沙地蹴鞠,你從來都不喊臟喊累,咱倆在一起玩兒得很開心,是世上頂頂?shù)谝缓玫陌閮海?/br>
    你若是生病了,我便好似覺得自己也在生病,一想到你要是吃不好穿不好,我便比你還要難受,有時候看不見你,心里就好像千萬只螞蟻在爬,片刻都不能安生…”

    “那你想不想日日都看見我,同我一直在一起?”

    蕭勐睜大了眼睛,直直回答,

    “當(dāng)然想!”

    尤妲窈的溫聲細(xì)語,帶著循循善誘,宛若地獄惑人心神的魔音,

    “只要你回家稟告雙親,愿三媒六證,明媒正娶,許我為妻……那咱倆便能日夜相對,永不分離?!?/br>
    蕭勐簡單的腦袋瓜子,絲毫察覺不出她的居心叵測,只聽到那“日夜相對,永不分離”八個大字,就足以讓他歡欣雀躍,他眸光大亮,斷口答應(yīng)了下來。

    “這事兒好辦,我這就回家去說。

    爹娘最最疼我,必然不會拒絕,你便安心在家,等著我騎高頭大馬娶你入門!”

    花房外靜立許久的男人,原本聽著蕭勐那一長串的剖心告白,就已然不耐到了極致,眼下又聽見他竟沒有半分猶豫,就答應(yīng)要娶尤妲窈入門為妻,更是眸底發(fā)紅,差點將指尖的碧玉扳指捏成粉碎。

    第五十六章

    一想到能每天都看到尤妲窈,頓頓飯都能一起吃,蕭勐壓根就按捺不住,只覺片刻都等不得,腳步輕快,喜笑開顏地離開了。

    而尤妲窈也沒想到他會答應(yīng)得這么干脆,眸光一直停留在他消失的圓洞纏枝門,心底也漸漸生出了許多許多期待……

    勐哥哥,可一定不要讓阿窈失望?。?/br>
    撒嬌也好,放賴也罷……無論如何,請務(wù)必要求得宜春侯夫婦的首肯啊…

    宜春侯府的兒媳,放在整個澧朝,分量都不算輕。

    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她真能如愿嫁入宜春侯府,至少在明面上,整個京城都無人敢再看輕她,待地位穩(wěn)固些,她大可調(diào)用宜春侯府的權(quán)勢,利用蕭勐的護短之心,去拉王順良這個罪魁禍?zhǔn)紫埋R。

    眨眼間,好似所有事情都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一切都變得明媚了起來。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將此等好消息分享出去,提起裙擺跨過門檻就要去正院尋表哥,誰知才將將出門,在轉(zhuǎn)角處就與他撞了個滿懷。

    這人悄默聲的立樁一樣,人撞上來怎的也不知道躲?不過來得好不如來得巧!尤妲窈揉著被撞的額頭,一抬眼,就對上了那雙冽冷酷霜的眸子。

    只還未待她說些什么,男人反而率先發(fā)難,他垂著眼質(zhì)問,語調(diào)格外冷,好似千年寒潭中的死水,沒有一絲溫度。

    “先頭還說對我不離不棄,陪我安度余生。

    扭臉就要和別人日夜相對,永不分離?!?/br>
    “尤妲窈,外頭都說你是禍水,倒也未曾冤了你。”

    尤妲窈原本很雀躍,雙眸璨璨,臉上的笑容比爛漫的春花都要更甜,可乍然聽了這番話,笑臉一僵,她察覺出男人語氣中的不爽,只得先抿了抿唇,尷尬道了句,“表哥方才全都聽見了啊……”

    只是面對這無端端生出的怨氣,她還是盡力在粉飾太平,只梗著脖子弱聲解釋道,

    “同表哥不離不棄,與跟蕭勐永不分離,這兩者其實并不矛盾……”

    她自然也很將表哥的病放在心上,所以那日大夫上門診治,她也曾細(xì)細(xì)問過病情,大夫垂頭揣手,愁眉鎖眼,只道表哥這病實屬沉苛難治,至多還有一年陽壽。

    那大夫乃當(dāng)朝的太醫(yī)院院正,有年京中發(fā)瘟,他曾支棚義診,尤妲窈遠(yuǎn)遠(yuǎn)望見過一眼所以認(rèn)得,那可是澧朝出了名枯骨生rou,手到病除的神醫(yī),通常是只給天家看診。

    此等神醫(yī)都說沒得治,想必表哥這病也真真是無力回天。

    一年而已,尤妲窈等得。

    若是與蕭勐當(dāng)真能成好事,大不了先過六禮,將婚期定在一年之后,待她將表哥伺候到壽終正寢,屆時再嫁也不遲,所以她委實算不上隨意許諾。

    誰知表哥好似能看透她心底的想法,眸光驟緊,語氣愈發(fā)冰涼,

    “是,你現(xiàn)在說不定盼著我早些病亡,好與那蕭勐去雙宿雙棲。你就從未想過,若有朝一日枯木逢春,我這病或就好了呢?”

    好不了。

    逢不到春。

    完全沒希望。

    倒不是尤妲窈悲觀,只是面對太醫(yī)院院正此等泰山北斗般的權(quán)威,她是由心底百分百信服,只是她不好將話說透,總不能說表哥注定無可救藥吧?如此豈不是更傷了表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