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季醇拉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下來，就像他住院的那次，顧流初坐在他對面一樣。

    顧流初在床上坐了下來，卻完全沒心情喝水。

    他看了季醇一眼，放到了一邊。

    “你什么時候走？”他問。

    “??？”季醇愣了一下：“我為什么要走？”

    顧流初道：“不是遲早要走嗎？”

    他受夠了這種忐忑和空落落的心情，仿佛窮苦困頓的人會隨時被丟落在街頭，等待不知何時來臨的一點溫暖，是否溫飽全憑對方心意。

    倘若提前知道季醇幾點走，什么時候病房內(nèi)會空無一人，他也好做好心理準(zhǔn)備。

    “今天晚上我不走?！?/br>
    顧流初：？

    還沒等顧流初反應(yīng)過來他是什么意思，季醇忽然起身，朝顧流初走過來，說：“你坐著別動?！?/br>
    季醇在顧流初面前站定。

    他冷不丁摘掉了顧流初的墨鏡，露出男人墨鏡下有些發(fā)紅的雙眼。

    顧流初蹙眉，伸手去擋，但在他擋住眼睛之前，季醇忽然微微俯身，用雙手捧住了他的臉。

    借助走廊照過來的光線，季醇的視線落在顧流初臉上，仔仔細細地看，目光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節(jié)。

    從他的額頭滑落到漆黑的眉毛，再到漂亮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在心中臨摹。

    最后，扒拉開顧流初的漆黑額發(fā)，仔細觀察他的發(fā)際線。

    顧流初：“……”

    少年指腹和掌心上的溫?zé)醾鞯剿鶝龅哪樕?，令他的俊臉一點點升溫。

    “你做什么？”顧流初用手扣住季醇的手腕，竭力做出惱怒的樣子，語氣里卻并沒有多少惱怒。

    “我其實有點兒臉盲癥?！奔敬加悬c兒不好意思，但還是坦率地道。

    顧流初：“……”就這么主動和他說了？

    “但我會記住你的臉?！?/br>
    “我會非常非常努力、非常非常牢固地記住?！?/br>
    顧流初盯著季醇，身子一剎那有些僵直。

    “對我來說，別人的臉就像大熊貓，區(qū)別就是好看點兒的大熊貓和丑點兒的大熊貓，圓點兒和扁點兒的。”

    季醇還是頭一次主動和別人說起自己的這個毛病，簡直有點兒腳趾頭摳地。

    “在學(xué)校的時候就經(jīng)常認錯老師，把那些老師氣得夠嗆，所以后來我都靠衣服、發(fā)型認人?！?/br>
    “但我會記住你的，你是第二個我想要記住的人?！?/br>
    “從現(xiàn)在開始，你是與眾不同的大熊貓！”季醇捧著顧流初的臉，眼角眉梢都染著承諾的笑意。

    “……”

    什么亂七八糟的比喻，他才不是大熊貓。

    結(jié)了冰的心頭像是被陽光輕輕暖了暖，有些融化，像干涸之人終于得到了一點點泉水，活了過來，又像是嘴里苦澀了太久，終于吃到了一點兒糖。

    盡管如此，可顧流初還是沒好氣地問：“第一個呢？”

    “我媽呀！”

    顧流初：“……”

    季醇詫異地問：“你總不至于想把我媽擠掉吧。”

    感覺顧流初冰涼涼的俊臉回暖，季醇心里也開心了點兒。

    雖然還沒搞清楚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雖然他還是一個直男。

    但任何人都不可以讓他的金主爸爸難過，包括他自己，也不可以。

    第39章

    說完, 季醇又去扒拉顧流初的發(fā)際線。

    平時顧流初都是把頭發(fā)放下來的，自己看習(xí)慣了，而那天他居然梳了個背頭, 露出光潔的額頭, 怪不得自己沒認出來！

    這就和看習(xí)慣了的熊貓突然沒了黑眼圈一樣, 就算遠遠地看著有點兒眼熟, 他也不敢上前確認??！

    那天他心想，對方穿著價值不菲, 絕對是個有錢大佬，萬一認錯了，制造出了烏龍，結(jié)下了梁子怎么辦。

    顧流初穩(wěn)穩(wěn)坐在床上，垂著眼，面無表情地任由他扒拉，看起來無比淡定，只是俊臉微微發(fā)紅。

    “對了，”季醇停下來，手落在他的額角，問, “你有你家人的照片嗎？”

    “干什么？”顧流初眼皮掀起, 警覺地問。

    季醇道：“我想看看你和你哥有什么不同。”

    顧流初微哂：“你連我和別的大熊貓都區(qū)分不開, 還能區(qū)分得開我和他？”

    雖然季醇說從今往后他會是他第二個努力記住的人，但顧流初心頭還是酸酸的。

    “怎么沒見你認不出你發(fā)??？哦, 是因為你把他的照片放在手機里隨時隨地拿出來看？”

    “……”季醇不理他莫名其妙的飛醋, 陳年芝麻爛谷子的事情還翻出來說, 在他身邊坐下，抱著他胳膊搖晃：“看一下嘛?！?/br>
    顧流初用余光瞥了下自己的胳膊, 怎么說呢，心情忽然微妙地好了不止一點。

    但顧流初仍然板著臉，端坐在那里不為所動：“不給?！?/br>
    從小到大身邊的人都更愛顧逸止，他沒自信在季醇這里，自己會勝出。

    季醇松開他的胳膊，撓了撓頭道：“那算了，反正網(wǎng)上也搜得到，新聞到處都是，就只是沒有高清大圖罷了?！?/br>
    顧流初：“……”

    想到他要上網(wǎng)輸入別的男人的名字，搜索別的男人的照片，顧流初臉色立刻不太好。

    他不大情愿地掏出手機，翻出幾張照片遞給季醇。

    雖然他和那一家的全家照片不算多，只有那一家三口的照片的零頭，但姑且也有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