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骸拔也粚儆诎踩?，只是他們的行動外援。他們的會議我本來也不常參加?！?/br>
    葉西杳卻說：“可那個惡魔很厲害?！?/br>
    邢恕只當他是擔心自己，便說：“放心，我搞得定?！?/br>
    “我終于知道哪里奇怪了?！比~西杳沒頭沒尾地說了這么一句。

    邢恕不解：“嗯？”

    葉西杳垂著眸：“你之前向我說明真相，告訴我你是驅(qū)魔師，最初的任務(wù)是想殺我。然后你就一直在向我道歉，對我示好，怕我生氣，隨時跟在我身邊……我以為你是真的希望我原諒你，但是仔細想想，總覺得哪里不對?！?/br>
    邢恕問他：“怎么不對?！?/br>
    “你的態(tài)度，你的立場，你的反應(yīng)，通通都不對。”

    葉西杳道，“你明明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身份，但遲遲不去匯報，說是害怕他們不信你。一直到我問起來，催了你，你才說要去聯(lián)盟政府?？墒俏易鳛槟愕娜蝿?wù)目標，又已經(jīng)明確地告知你我對人類沒有惡意，你為什么不直接把我?guī)Щ啬銈兡莻€安全局？讓我主動說明一切，這不是最簡單的做法嗎？”

    “這么聽起來，我似乎有什么陰謀?！?/br>
    邢恕就那么望著葉西杳。目光暗沉，幽深的眸子藏在黑暗的角落，像一潭死水。

    葉西杳平靜而坦然：“我站在一個驅(qū)魔師的角度考慮過，如果‘我’是安全局的人，那么在這件事情上，‘我’不需要去求得一個魔物的諒解?？赡闾婀至?，你為什么執(zhí)著于讓我消氣，為什么會提出要當我的食物，為什么在我需要魔氣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就給我？”

    邢恕適時配合他：“為什么呢？”

    葉西杳：“只有一種可能……你的道歉不是為了安撫作為人類的我，而是安撫作為魔物的我。你說要當我的食物，也不是想討好我，只是怕一個魅魔如果餓了，會失控去傷害無辜人類。你親我，抱我，和我做那些事，是因為我需要魔氣，而你剛好需要消解魔氣。”

    “好合理。”邢恕忽然笑了一下，只是臉色慘淡。

    葉西杳以為自己的分析是對的，就繼續(xù)說：“我說討厭你，不是討厭你這個人。而是討厭你次次都騙我。一開始你帶著任務(wù)接近我，我說服自己不生氣。因為就算身份是假的，但這么長時間陪在我身邊的你卻是真的。但現(xiàn)在，你還是騙了我?！?/br>
    “那你說，我騙你什么了？”邢恕站了起來，朝他一步步走走近。

    葉西杳本來想再用魔力把他逼退，但又怕傷了邢恕的靈魂，于是他只退后，道：“你說你遇到了一個想殺你的大惡魔，它不僅阻止你向聯(lián)盟政府匯報我的事情，還傷了你，引起了戮魔陣的反噬。而現(xiàn)在你向安全局匯報了它的情況，安全局讓你立刻去開會，但你不想去?！?/br>
    邢?。骸皼]錯?！?/br>
    葉西杳：“騙子?！?/br>
    邢?。骸盀槭裁?？”

    葉西杳：“這么重大的事情，你不去解決，安全局的電話打過來找你，你卻說要和我吃夜宵。我問你什么，你總是說著說著就湊上來，在浴室里也是……明明那會兒，戮魔陣都穩(wěn)定下來了，而我也根本吃不下那么多魔氣，但你還是不停下……邢恕，你嘴里就沒有真話?！?/br>
    邢恕半晌，緩緩呼出一口氣來，有些無奈道：“那么，你認為我為什么要這么做?！?/br>
    葉西杳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你想利用我，把戮魔陣的魔氣完全消解，以確保你去對陣那個惡魔的時候，可以殺了它。”

    邢恕扶額：“……我的乖乖啊，你把我說的都有點懷疑自己了?！?/br>
    葉西杳只當他還不承認，鼻子一酸，甕聲甕氣道：“其實我不介意幫你消解魔氣，你只要好好跟我說……我討厭你騙我，我討厭你對我的好是帶著目的的?！?/br>
    說完這番話，葉西杳終于把這段時間淤堵在心里的那抹不上不下的怨氣都吐了干凈。

    他覺得人類好奇怪。

    做人也好奇怪。

    作為魅魔的他，身體需要什么就去索取。但作為人的那一部分靈魂，卻總是感到空虛。

    他一想到邢恕對他的好都只是在利用他，就覺得無力。

    他沒有辦法再繼續(xù)和邢恕待在同一個房間里。

    “我要回家了，你不要跟著我。”

    葉西杳在邢恕的沉默中，穿好衣服，拉開門走出了臥室。

    他不知道邢恕有沒有跟上來，他沒有回頭。

    客廳里一片漆黑，但餐廳那邊竟然亮了一盞暖黃的燈，顯得突兀。

    碎在地上的電視機和燈都被打掃干凈了，沙發(fā)也被清理過，整個客廳都從廢墟變回了一個還算整潔的狀態(tài)。

    他很想無視掉這一切離開，但實現(xiàn)還是沒忍住看向餐廳。

    桌上擺了一桌熱菜。

    邢恕說他點的外賣，但那些菜看起來分明是才做好不久。

    但很快葉西杳就明白外賣送來的是什么。

    餐桌正中間放著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

    他看到那個東西，有些遲疑，但最后還是忍不住靠近了。

    上面有些無理取鬧地畫了一只圓乎乎的球形小惡魔，一條尾巴繞了幾圈，尖端是顆粉色小桃心。

    蛋糕上插著蠟燭，22的數(shù)字端端正正立在那兒等待被點燃。

    葉西杳后知后覺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23：55

    原來他的生日還沒過。

    他竟然有一瞬間的慶幸，慶幸自己沒有錯過這五分鐘。

    儀式感對他來說一直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因為葉西杳從小到大做什么都是一個人，所以也就沒有必要特別計較這一分一秒。

    但這一刻，多出來的五分鐘好像成了葉西杳的后路，讓他能夠及時反應(yīng)過來，邢恕留他吃宵夜其實是想陪他把這個生日過完。

    他正想回頭，邢恕的身體忽然貼著他抱了上來。

    他手握住葉西杳的手指，嘆氣說：“戒煙的時候把打火機順道扔了，求你消消氣，借我個火。”

    “……嗯。”

    對葉西杳來說，用魔氣點燃一支蠟燭不算什么難事。

    蠟燭點燃的時候，邢恕關(guān)掉了餐廳的燈。

    “葉西杳，你剛才說的所有話，我都聽清楚了，我想了想，也認為你說的很對。從你的角度看起來，我的確充滿了陰謀。”

    邢恕貼著他的耳根，說，“你設(shè)身處地考慮我的立場，分析得很對——我為什么要執(zhí)著于你的諒解，為什么要留在你身邊，為什么在這么緊急的時候，非要和你一起吃夜宵，幫你過生日，為什么你不需要魔氣的時候我也要親你抱你。這些事，追究起來，就不像一個驅(qū)魔師該做的?！?/br>
    葉西杳沉默地看著眼前蠟燭的光，一閃一閃的，像他的心跳。

    耳后邢恕的聲音很輕，不帶任何辯駁的嚴肅，仿佛只是在跟葉西杳說著什么親昵的悄悄話：“但你從一開始就弄錯了一點?！?/br>
    葉西杳現(xiàn)在根本沒有一點想繼續(xù)對峙的意思，他悶悶道：“那你跟我解釋，我講道理的。你說得對我就聽。”

    “好，我跟你解釋?！毙纤⌒φf，“很簡單，你最開始就不應(yīng)該站在驅(qū)魔師的立場來想這個問題，你要站在一個人的角度，站在你自己的角度想想……葉西杳，你愿意和一個人牽手接吻擁抱，無關(guān)任務(wù)，脫離驅(qū)魔師與魔物的關(guān)系，沒有利用和欺瞞，控制不住自己想留在對方身邊，會是什么原因？”

    葉西杳剛要張嘴，邢恕先說：“算了，你還是別站在自己的角度。我怕你說你是因為餓了?！?/br>
    葉西杳：“……”

    他真的差點那樣說。

    邢恕再次開口，為了避免葉西杳聽不明白，這下他直截了當，說：“忘掉我是一個驅(qū)魔師，單純作為一個人來說，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其實只有一個原因。葉西杳，我喜歡……”

    葉西杳忽然抓緊他的手，說：“等等，蠟燭都化掉了?！?/br>
    “我說喜歡你，我在跟你說我喜歡你！”邢恕氣得想低吼，掰過葉西杳的臉，重重親在他的嘴巴上，“你行行好，別看那根破蠟燭了，看我吧，反正我現(xiàn)在跟那個蠟燭一樣火燒眉毛腦袋冒煙，馬上就要化了。老實說，自從喜歡上你之后，我就忘了自己是個什么東西，還他媽什么驅(qū)魔師，我真不敢當?，F(xiàn)在每次安全局問我任務(wù)什么進展，我都得想著怎么在他們面前裝出一副和你不熟的樣子，免得他們以為我被你引誘得色令智昏……罷了，這件事我還真不能反駁。”

    邢恕噼里啪啦說了一堆，中心思想就是他喜歡葉西杳，喜歡得要死，喜歡得腦袋冒煙。

    葉西杳控訴的那些事情，邢恕做得的確很有問題，充滿了讓人猜忌的空間。

    說他企圖利用葉西杳幫忙消解戮魔陣的魔氣，完全合理。

    但只要邢恕喜歡葉西杳，那問題就有了新答案。

    戮魔陣算什么東西。

    親他抱他纏著他單純就是因為喜歡他。

    還有什么會議，什么不得了的大惡魔，對邢恕來說都得為葉西杳讓步。

    生日重不重要？

    邢恕的生日不重要，但葉西杳的生日重要。

    葉西杳在22年前9月10日這一天被鹿城的福利院收養(yǎng)，他成了人類的一員，他在人類社會有了歸屬感，他在這片土地成長。

    所以22年后的今天，邢恕才能和他一起對著這根蠟燭掏心掏肺。

    所以這么重要的時刻，邢恕當然要留在葉西杳身邊。

    好了，邢恕把口水都說干，一切都說明白了。

    他想，現(xiàn)在葉西杳不會傷心，也不會再懷疑自己被利用，不會怕邢恕對他有什么別的隱瞞。

    告白以后唯一的苦惱就是不知道葉西杳會怎么回答。

    如果葉西杳不喜歡他，那邢恕也不會矯情，還是給葉西杳當食物，葉西杳要多少他給多少，葉西杳愿意留用多久他就為葉西杳活多久。

    如果葉西杳也喜歡他……

    媽的，葉西杳要是喜歡他那還有什么好說的，直接吃蛋糕！

    可惜葉西杳聽完邢恕的告白后，什么答案都沒給。

    他背對著邢恕來了句：“還有30秒就零點了，我還沒許愿?！?/br>
    邢?。骸啊俊?/br>
    葉西杳：“25秒。”

    邢恕抓著他的手，四只手合在一起做出許愿的姿勢，氣得直磨牙：“趕緊許愿，小祖宗?！?/br>
    他等著葉西杳許完愿就給他一個答復。

    雖然誰也不會真的相信一個生日愿望能帶來什么奇跡，但人的心理總歸想要有個期待。邢恕理解。

    但葉西杳卻遲遲沒有說出愿望。

    “還有10秒?！毙纤∫詾樗窍氩恢涝S什么，就說，“想不出來就許個高興的吧?！?/br>
    就在邢恕以為葉西杳會隨便許一個健康快樂幸福之類的愿望作為結(jié)束時，他聽到葉西杳說：“你真的喜歡我?！?/br>
    “真得不能再真，喜歡得不能再喜歡?！毙纤∠乱庾R便回答。

    可他說完，才發(fā)現(xiàn)葉西杳已經(jīng)自顧自吹滅了蠟燭。

    整個屋子都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