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而他們都爭著想讓對方去天堂。 邢恕說:“算了,你不如恨我。否則以后咱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見了面挺尷尬的。” 葉西杳低頭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我不要恨你?!?/br> 邢恕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臉:“那你愛我???” 葉西杳毫不猶豫地點頭:“我愛你?!?/br> 邢恕默了許久,不知是笑還是嘆息,說:“那我們完蛋了?!?/br> 葉西杳抬頭看向邢恕,在這過于明亮的月光之下,他們好像走上了一條絕路。 他們是抱著不回頭的信念出發(fā)的,沒人知道終點有什么等著他們。 但葉西杳忽然說了一句邢恕聽不懂的話:“其實我今晚做了一個不一樣的夢?!?/br> 厄羅耳眼看著月亮越來越大,光芒越來越盛。 它焦急地在駱以極身上爬來爬去,但是又不敢說話,因為怕葉西杳真的吃了它。 駱以極被它爬得有些心煩:“你有什么話,我?guī)湍銈鬟_?!?/br> 厄羅耳趕緊對他說:“魔王用他的力量下了一場大雪,想藏住涅修亞,但現(xiàn)在雪停了,涅修亞藏不住了。再不抓緊時間,就來不及了!” 駱以極看了一眼那邊的葉西杳和邢恕,感覺氣氛不對,如果這個時候催促,葉西杳有可能會選擇跟邢恕一塊兒當(dāng)惡魔。他就問厄羅耳:“能不能再下一場雪?” 厄羅耳大叫:“愚蠢的人類!你知道跨越領(lǐng)域釋放這樣的魔力多難嗎?” 駱以極:“看來你們的魔王挺捉襟見肘的。” 厄羅耳:“不是的!魔王非常強大,在他的鼎盛時期連天神有話也得憋著!但他的力量已經(jīng)用來……不,等等,我為什么要和你說這些?快別浪費時間了,你去催一催涅修亞,接受賜福,立刻成神——無論如何,現(xiàn)在邢恕已經(jīng)變成惡魔了,他舍得看邢恕白費力氣嗎?” 駱以極:“我想他顯然不舍得?!?/br> 駱以極抬手捏住蛇頭,讓它看向葉西杳的方向,道,“葉西杳已經(jīng)接受了戮魔陣——哦,我是說,天神的賜福。” 羽光被葉西杳接過,他將它捧到心臟處,不用做任何事,神的光芒就將他籠罩。 這一切當(dāng)然是因為他靈魂中的那一抹屬于大天使喀洛克丘斯的神格。 神力是這世上至高無上的圣潔之力,它們會相互吸引。 葉西杳體內(nèi)的那股正在蠢蠢欲動的神罰就這樣被新的力量包裹,他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種獨特的光輝,讓周圍的積雪瞬間融化,萬物復(fù)生。 就在這時,那月亮陡然變成了鋪天蓋地的火光。 整片天空像是被銀色的火焰燒了起來。 厄羅耳的尖叫聲又一次響起,曠野中回蕩著它的哀鳴:“眾神之怒——!” 下一刻,葉西杳身上的光芒消失。 與此同時,天上的月光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澆滅了。 厄羅耳的哀鳴戛然而止:“嗯?祂們的怒氣消得這么快?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 駱以極抬頭望著天空,作為此時此刻,在場的唯一一個人類,他被剛才他所見的一切給震撼到無話可說。 但只有葉西杳知道,不是眾神消怒了。 是祂們的怒火無處可發(fā)。 在祂們找到他的那一瞬,葉西杳體內(nèi)的神罰盡消。一切都結(jié)束了。 葉西杳身上那件圓鼓鼓的羽絨服不知何時已經(jīng)褪去,他的山羊角變成了一抹圣潔的光,尾巴收攏成了一雙純白的羽翼。他如月光一樣的銀色長發(fā)變成了金光閃閃的耀眼色澤。 葉西杳頭頂?shù)墓獠⒉粌H僅只是一圈小小的光環(huán),它在慢慢擴散,最終籠罩了葉西杳整個人,光暈升騰蔓延至沒有盡頭的天際。 “很符合我對天使的刻板印象?!币呀?jīng)成為惡魔的邢恕往后退了一步,笑說,“去吧,我看著你走?!?/br> 和一般的天使不一樣,葉西杳體內(nèi)擁有神格,因此神罰盡消以后,他注定是要成神的。 厄羅耳正為這件事感到激動,它在駱以極耳邊吵嚷著,說:“看到了嗎?神誒!涅修亞要成神了,是厄羅耳親自捧出來的!” 駱以極撓了撓耳朵,說:“你敢在他面前說這句話嗎?” 厄羅耳:“噓……我覺得他可能會用他的神力把我給燒死?!?/br> 然而就在大家以為所有事情塵埃落定的時候,葉西杳朝邢恕走近。 “天堂如果沒有你,我不成神。” 他拉住邢恕的手,吻了上去。 人類不明白這樣做的意義,所以駱以極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只覺得悲壯—— 從此,葉西杳和邢恕一個去天堂,一個下地獄。 倘若他們固執(zhí)地想要相愛,也許又會出現(xiàn)一道新的神罰。而已經(jīng)成神的葉西杳,能不能扛住懲戒?又或者,有比神罰更可怕的懲罰等待著他們? 很多事情在這一刻似乎注定了要成為戛然而止的悲劇。 所以駱以極以為,這個吻是訣別之吻。 他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落下了悲傷的眼淚。 結(jié)果肩頭的厄羅耳忽然像個活潑的橡皮筋一樣彈射起來,它大喊:“天啦,天啦,天啦!一萬種必然糟糕的結(jié)果里出現(xiàn)了一個美妙的意外!” 駱以極的眼淚還沒掉完,愣住:“什么意外?” 葉西杳和邢恕的吻還沒結(jié)束,在他們身后,整個大地忽然開始溫暖,冰雪轉(zhuǎn)瞬消融。 雖然沒有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此刻人間一切醒著的靈魂都可以感受到一股熱烈與鮮活。 賜福。 葉西杳在用他的神格賜福邢恕——盡管邢恕已經(jīng)是個惡魔。 這個賜福的過程漫長得有些寂寞,源源不斷的神力正在從葉西杳的神格中被過渡給邢恕。也許這就是天神不會賜福惡魔的原因之一,因為實在太消耗神力了。 葉西杳消耗了許多力量來凈化邢恕的靈魂,又把幾乎一半的神格給予了邢恕。 厄羅耳的豎瞳慢慢變了色彩。 它從駱以極身上爬了下來,落到已經(jīng)煥發(fā)生機的草地上,遙望著不遠處的兩個緊緊相擁的人。 駱以極仍舊迷茫地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們怎么了?” “厄羅耳”并沒有用賜福這個說法。 他說:“他們共享了神格?!?/br> 身為人類的駱以極十分感慨:“神格還能這么用?那一開始為什么不做這種打算?” “厄羅耳”像是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然后鉆入草叢的陰影中,消失了。 神格當(dāng)然不是這么用的,而且在此之前,也沒有人知道可以這樣做。 只有快要成神的葉西杳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也許他也只是在賭。 很多事情都不是事先預(yù)設(shè)好的。 否則他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幸運的是,即便沒有完美計劃,即便他們都以為會失敗,但他們兩個也沒有選擇退縮——但凡邢恕不愿意獻出戮魔陣,那葉西杳也不會有機會得到完整的神格。 而現(xiàn)在,是他們獲得新生的最后一步。 天堂也好,地獄也好,如果不能一起去就沒有意義。 所以,他們得一起留在人間。 第55章 時間像是被拉長了一樣,明明可以感覺到一切都在流逝,但落在邢恕眼里卻變得很慢。 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能看見風(fēng)的流動,能看見雪的消融,能看見所有他以為是幻覺的瞬間。 最重要的是,邢恕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葉西杳的體溫是偏低的。 這聽起來很奇怪,因為作為人類的時候,邢恕覺得葉西杳簡直就是個小暖爐。但現(xiàn)在,他竟然覺得葉西杳的嘴唇帶著涼意。 漫長的賜福早已不知道在何時結(jié)束,現(xiàn)在的吻只是一個吻,沒有任何目的性。 邢恕舔了舔葉西杳的唇角,趁葉西杳不注意忽然加深了這個吻,慢慢地從被動狀態(tài)中掌握了主導(dǎo)權(quán)。 也或許不是他掌握了什么,是葉西杳累了。 葉西杳把自己近乎一半的神格分享給了一個惡魔,現(xiàn)在惡魔的靈魂不僅被凈化,居然還享有了神力,在今天以前給誰說了都會覺得這件事是天方夜譚,沒譜的傳奇。 但葉西杳成功了。 他們不用天各一方走入死胡同一般的輪回,腳下的土地仍舊踏實地托舉住兩個人。 葉西杳錯開唇,想結(jié)束這個吻,但邢恕沒讓,反倒把他抱得更緊。 葉西杳只掙了一下就放棄,干脆把身上所有力氣都卸了,懶洋洋掛在邢恕身上。 親吧親吧,死都不怕還怕邢恕把他舌頭咬破嗎? 別說接吻,現(xiàn)在就算有哪路天神站到葉西杳面前來,說要再罰他,他可能都會直接說“隨便吧都行”。當(dāng)然,以后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葉西杳是拼上一切才博到了現(xiàn)在的結(jié)果,他從那種千鈞一發(fā)命懸一線的緊張中脫離后,忽然放松下來,就有種犯懶的感覺。 邢恕險些沒托住他,干脆將人抱了起來。葉西杳哼了一聲,趁機歪過頭不再讓他親了。 邢恕笑了笑,順勢含住葉西杳的耳垂。 葉西杳一點力氣都沒有,眼睛都撐不開,隨他做什么。 “困了?”邢恕輕輕拍了拍葉西杳的背,“回去補個覺。” 邢恕的適應(yīng)能力總是很好。 要不是他此刻眼球通紅,心跳如雷,皮下青筋爆裂幾乎滲出黑血,熱汗擦過下頜落在葉西杳的頸窩,葉西杳也可能會覺得,邢恕是個沒心沒肺吊兒郎當(dāng)?shù)募一铩?/br> 才經(jīng)歷了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邢恕第一句話竟然是問他要不要補覺。 但葉西杳知道,邢恕這一夜,在人神魔之間顛倒輪回了好幾遍,不可能舒坦到哪兒去。只是從他的表情一點都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