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這才恍然，趕緊摘下耳機。

    林從沚無奈，但一想自己當年也是這個德行的時候又覺得這可能就是天道輪回自己活該。

    于是他又給學生講光影關系，講明暗交界。改畫改到快傍晚，那幾個復讀生回來了，說學校那邊優(yōu)先給藝體生弄新學期的手續(xù)，所以回來的早。

    正好，林從沚把那位復讀四年的小余叫了過來，問他這些畫是怎么回事。

    余拾景似乎早有準備，理直氣壯：“我這是效仿英國畫家彼得·布朗的水感，整個畫面潮濕的。”

    “彼得·布朗的色彩不適用于央美?？迹瑳r且你這……”

    “我覺得央美的閱卷應該包羅萬象。”余拾景反而打斷他，義正詞嚴，“閱卷應該帶有藝術性，而不是拘泥于……”

    “你這型都起歪了還藝術性？！”林從沚提高聲音，畫室這些孩子大多都是降噪耳機，無一人回頭。

    “這是潮濕水霧下形態(tài)因空氣濕度增高而在視覺上產(chǎn)生的扭曲效果！”

    林從沚差點沒氣咳嗽。

    最后還是辛決出來打了圓場，先劈手一巴掌摑在余拾景后背，打的他“嗷”了一聲，然后攙著林從沚到畫室外邊的走廊。辛決長長嘆一口氣：“你別跟他一小孩計較哈，林老師?！?/br>
    “我不是計較……”林從沚說，“他對美術的基本觀念已經(jīng)偏了?！?/br>
    沒成想這小子居然跟出來了，復讀第四年二十出頭，年輕氣盛，擰著眉毛：“林老師，您這話說的，那您的意思是格里姆肖去央美都考不上唄？”

    有那么一瞬間林從沚挺絕望的，因為他看著這小子忽然遙想當年，自己當初和蕭經(jīng)聞吵架，是不是也這個樣？

    明嘲暗諷急頭白臉，而且手里還攥著一盒煙。這小子是出來抽煙的。

    “……”他這會兒只覺得頭疼，“小余我告訴你，校考是一種篩選，校考不需要大畫家，需要的是遵循繪畫基本法，且有自己對畫作藝術性思考的學生，有句話講萬變不離其宗，繪畫的‘宗’是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br>
    說完，大約是巧了。

    蕭經(jīng)聞的電話打了進來。

    坦白講他這個時候真的不太想面對蕭經(jīng)聞，盡管是電話里，但還是接了：“喂？”

    他號碼沒換過，尤其上一次外賣員報出了3331的尾號，就讓蕭經(jīng)聞更加確定了。

    “林老師，夏季拍品的作品簡介就差你了?！笔捊?jīng)聞說，“今天有空嗎？”

    “喔……”林從沚把這事兒忘了，“有，你那邊幾點下班？我就在附近。”

    “實在是有點急，可能等不到下班了，你在哪里，我?guī)щ娔X過去找你，你現(xiàn)寫吧。”

    林從沚想了下，樓下有家咖啡廳，于是他舉著手機回頭跟辛決指了指樓下，表示自己先下樓一會兒，辛決比了個“ok”的手勢。

    然而余拾景不干了，畫被狠批了一通，朝他喊道：“林老師您把話說完呀?。　?/br>
    蕭經(jīng)聞在電話里問：“你那邊……是誰?。俊?/br>
    林從沚正煩著，語氣有些急：“沒誰?！?/br>
    “哦。”蕭經(jīng)聞說。

    第08章

    林從沚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因為余拾景在他看來是實實在在的美院苗子，他不過請了三天病假加上一個周末沒過來，這小子不知道著了什么魔開始走大師風格。

    他憤憤下樓，按電梯的手勁兒都狠了許多。

    咖啡廳就在樓下便利店旁邊，這一帶寫字樓居多，租不起中環(huán)cbd的都擠在這了，所以咖啡廳也很多。他走進一家最近的，推門進去。

    說來也是詭異，分手這五年，兩個人號碼沒換，微信沒刪，甚至連朋友圈都沒屏蔽對方。林從沚和他的聊天記錄停在五年前的凌晨，那天他第一次登船，蕭經(jīng)聞發(fā)給他一句‘注意安全，萬事小心’他回復一個‘好’字，接下來就是五年的沉默。

    他料想到蕭經(jīng)聞不會放心他，彼時22歲的畢業(yè)生一個人拎著行李畫袋畫箱走去大海，任誰都很難放心，所以之后他偶爾在船上發(fā)現(xiàn)蕭經(jīng)聞的人也不意外。

    他在微信上給蕭經(jīng)聞發(fā)了咖啡廳的定位，去吧臺點單。點單的時候其實有點猶豫要點幾杯，主要他不知道蕭經(jīng)聞那邊來幾個人……不對，林從沚被自己的念頭嚇一跳——想什么呢！關自己什么事！

    “你好一杯超大杯冷萃美式。”林從沚說。

    說完看見收銀臺旁邊的甜品柜，收銀員立刻介紹道：“我們店的本季新品喔，叫‘落日溶?！?，要來一個嘗嘗嗎？和咖啡可以搭配套餐！”

    等林從沚反應過來的時候，甜品叉已經(jīng)戳進了這塊檸檬黃三角切塊蛋糕的尖尖上。

    “呃?！币恍】谘氏氯ィ秒y吃。

    真是……林從沚順了一大口咖啡，才把嘴里那股齁甜又極酸的味道沖散些。

    接著，咖啡廳門上的風鈴響了兩聲。今天嶼城難得出了太陽，甚至還有點曬，蕭經(jīng)聞沒穿西裝外套，一件白色帝國領襯衫和印花黑領帶，手里拎著電腦包。

    他第一時間環(huán)視咖啡廳里面找林從沚，說實話第一眼沒敢認。

    因為林從沚今天穿了件粉色的，印有美樂蒂的t恤。他皮膚白，又天然卷，加上他面前一塊明黃色的小蛋糕，乍然看過去蕭經(jīng)聞以為看見大學時候的他，愣了片刻。

    蕭經(jīng)聞走過去，把電腦包放在桌子另一側的椅子上，問：“這兒沒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