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稱：鏡中色

    作者：時(shí)玖遠(yuǎn)

    文案：

    葉蕓被白家接進(jìn)城，住樓房，穿新衣，令人艷羨。

    白家兩兄弟，老大落拓不羈，老二清俊孤拔。

    葉蕓本應(yīng)許給老二，卻在數(shù)月后老二單位傳來他遇難的消息......

    內(nèi)容標(biāo)簽： 陰差陽錯 市井生活 時(shí)代新風(fēng) 救贖

    主角：葉蕓 白聞賦

    一句話簡介：假裝看不見，余光千萬遍。

    立意：改革春風(fēng)吹又生

    第1章

    葉蕓第一次看見白聞斌是在照片上，楊嬸特意坐上瘋二狗的拖拉機(jī)到縣城郵局給她取來的信件。

    照片里的男人穿著白色襯衫，頭發(fā)梳到一邊，五官端正，長相文質(zhì)彬彬，楊嬸指著照片告訴葉蕓，這就是托她來說親的白家小兒子。除了照片還有封信是給葉蕓父母的，葉蕓父親前幾年cao勞過度患上重疾，需要靠藥養(yǎng)著臥床不起，葉母字識不全，便讓楊嬸代勞。

    楊嬸看過信后喜上眉梢，告訴葉母，這白聞斌家住省城，住房改革后，他家是第一批分到樓房的。白聞斌的父親早年過世，家中除了母親，還有個親哥。除此之外，信中還說了他的工作情況，是一名遠(yuǎn)洋船員。

    這個職業(yè)對于葉蕓來說很陌生，她只能聯(lián)想到從前在畫報(bào)上看見的水手形象，可青溪村在山坳里，她連海都沒見過。

    母親沒有過多詢問葉蕓的意見便敲定了同白家見面的日子。

    葉家四個兒女，當(dāng)初為了要個兒子連生了三個女兒，計(jì)劃生育的大風(fēng)暴吹來了青溪村仍然沒有阻擾葉父葉母要兒子的決心，家里超生被罰得一貧如洗。饒是這樣的家庭狀況，葉蕓到了婚嫁年齡，登門說親的人仍然絡(luò)繹不絕，全因在這土坳子里，葉蕓的容貌是這十里八鄉(xiāng)公認(rèn)的美人。

    對于那些上門說媒的鄉(xiāng)親，葉母始終沒有松口，倒不是多舍不得這個長女，只是家中還有兩個meimei和一個幺弟，葉父的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她指望葉蕓能嫁個好人家?guī)鸵r家里。

    消息很快在村子里傳開了，都說葉家的大女兒要嫁去城里，男方家住樓房，還是跑船的，能賺不少錢。村里大多數(shù)人連樓房都沒見過，別說住進(jìn)去得多風(fēng)光。跟葉蕓同齡的姑娘眼紅她，可那白家捎信說要村子里最俏的姑娘，旁人家的女兒不如葉蕓長相好，也就沒她這個享福命了。

    白家果然沒有悖了傳言，登門那天大包小包提了一堆東西，在物質(zhì)條件匱乏的青溪村，屬實(shí)給足了排場。

    媒人楊嬸親自到村頭接人，白聞斌攜母前來。路上，楊嬸把葉蕓夸上了天，說整個青溪村就屬葉家這個大女兒長得最水靈，那眉眼，那身段就是放在大城市也是打著燈籠找不到的，這以后娶回家生個大胖小子保準(zhǔn)遺傳了的好容貌。

    這番話對白聞斌的母親佟明芳來說，很是受用。白聞斌本人卻不以為意，認(rèn)為楊嬸用詞太過夸張，無非想從他們身上多撈些好處。

    然而這個想法并沒有維持太久，拐過屋墻，當(dāng)看見矮房前站在葉母身邊的姑娘時(shí)，他收回了剛才的腹誹。

    葉蕓一早起來梳洗打扮，烏黑順亮的長發(fā)編成兩個大辮子垂在胸前，棉質(zhì)上衣配上一條古板的黑褲子。和城里穿著的確良、高腰褲的時(shí)髦青年比，她打扮得有些土氣，盡管如此，姣好的面容還是讓她贏得了佟明芳的滿意。

    兩個母親在楊嬸的張羅下寒暄著進(jìn)屋，白聞斌主動走到葉蕓身前對她說：“你好?！?/br>
    葉蕓臉頰發(fā)燙，低著頭回了句：“你好。”

    這是他們第一次對話，也是葉蕓第一次見到白聞斌本人。他不像她想象中那樣風(fēng)吹日曬，皮膚黝黑。相反，他本人要比照片中還要白些，穿著清爽的淺格紋襯衫和深藍(lán)色布褲，清俊孤拔，看著挺有文化的樣子。

    佟明芳和葉母相談甚歡，交談間得知，白聞斌的哥哥白聞賦腿腳不好，所以此次只有佟明芳隨他前來。

    走時(shí)佟明芳塞給楊嬸一個紅包，這事就算成了。

    再見到白聞斌是一周后，他穿著正肩西裝到葉家下聘，家門口圍了不少人來討彩頭，佟明芳拎著喜糖大方地散給村民。

    葉蕓不知道白家給了多少彩禮，厚厚一沓子，應(yīng)該是不少的。有閑言碎語說村里這么多大小伙給葉家選，葉母偏偏為了錢把如花似玉的女兒遠(yuǎn)嫁。這些流言蜚語多半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青溪村女兒家的歸宿都是由父母定奪的，葉蕓有病重的父親和年幼的弟妹，白家對她來說已經(jīng)是最好的選擇了。

    中午辦了幾桌流水席，算是走了過場，下午葉蕓就要跟著白家母子進(jìn)城。

    臨別時(shí)，她哭得梨花帶雨，兩個meimei舍不得她，過來抱著她哭成一團(tuán)。村里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過了今天，葉蕓就是別人家的媳婦了。弟弟還小，不知道長姐這一走就是兩地之隔，他懵懂地站在墻根含著手指。

    白聞斌等在門外，葉母瞅了他一眼，過來拉開姐妹仨，對葉蕓說：“去吧，別讓人家等急了?！?/br>
    葉蕓看了眼屋里的父親，又含淚看向幺弟，心一橫轉(zhuǎn)過身離了家。

    雖說定了親事，但她總共才見過白家母子兩面，話都沒說上幾句，難免生疏拘謹(jǐn)，加上剛離家，心有不舍，始終沉默不語。

    白聞斌接過葉蕓的包背在肩上走出村落。

    葉蕓從小到大沒有離開過青溪村，一路到縣城轉(zhuǎn)乘長途汽車，所有經(jīng)歷對她來說都是陌生且茫然的，她只有緊緊跟著白聞斌，深怕被人流擠散。

    白聞斌回頭瞧了眼她緊張的神情，將包換到另一個肩上，伸手牽住她。男人削瘦的骨節(jié)和異樣的觸感讓葉蕓臉頰的紅暈燒到了耳根，心跳聲在人群中打鼓。

    上了長途汽車，佟明芳怕暈車，坐在了前面，白聞斌便帶著葉蕓坐在后面。

    剛坐定葉蕓就慌亂地將手從白聞斌掌心抽了出來，靠在窗戶邊上。白聞斌起身將包放好后重新坐了下來，側(cè)過頭瞅著她柔潤緊繃的小臉，笑了起來：“葉蕓，你都跟我走了，以后就是我媳婦了?！?/br>
    葉蕓攥著手指，緊盯著窗外“嗯”了聲。雖說如此，白聞斌也沒再為難她，車子開動后，他就歪著頭睡著了。

    葉蕓一路上都在看著窗外，對于她來說，二十歲的年紀(jì)，初次離開家鄉(xiāng)，除了忐忑，還有的就是新奇。

    車子輾轉(zhuǎn)抵達(dá)市區(qū)已是半夜，筒子樓黑燈瞎火，葉蕓踏上樓梯七拐八轉(zhuǎn)，很快就暈頭轉(zhuǎn)向，最后跟著白家母子停在一個狹窄的鐵門前。

    白聞斌拿出鑰匙打開家門，放下東西后，便將葉蕓帶到走廊外面的水房，告訴她怎么取水洗漱，讓她對付一下，要是想洗澡明天可以去樓下的公共浴室。交代完后，見葉蕓有些扭捏，白聞斌便回避了。

    葉蕓沒好意思問白聞斌臉盆在哪，只能用毛巾沾濕冷水洗臉。

    走廊沒燈，家家戶戶的門都差不多，剛才一股腦跟著白聞斌進(jìn)家，也沒留心位置，從水房出來后葉蕓便找不到白家是哪個門了。夜已深，她又不好去敲門，只能踱著步著急辨認(rèn)。

    大約站了半個小時(shí)，白聞斌看她總不回來開門去找她，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走廊要哭不哭的樣子，他拍了下腦門：“忘給你留門了，這邊?！?/br>
    葉蕓小跑過去，臉蛋凍得發(fā)青。白聞斌指給她：“你睡里面吧?！?/br>
    葉蕓舟車勞頓，早已疲憊，還未看清家里的格局，走進(jìn)房間帶上門便倒床就睡了。

    這一覺葉蕓睡得并不安穩(wěn)，母親總是提醒她，到了別人家得勤快點(diǎn)，她擔(dān)心睡遲了引得婆家人不快，天蒙蒙亮就爬起床。

    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她才看清這間房。床單被罩是深色的，門背后的掛鉤上掛著一件男士外套，房間不算大，除了這張床和一個五斗柜就放不了其他東西了。

    她將被子疊好，床單鋪平，拿著洗漱的東西走出房間。

    客廳里白聞斌在地上打著地鋪，被子蒙住頭，還沒醒。葉蕓便輕手輕腳從他身旁走過去往水房。

    一大早水房里已經(jīng)有三個年輕婦人，接水的，搓衣服的，洗拖把的，各忙各的有說有笑，葉蕓拿著東西等在一邊。

    年輕婦人回過頭來看她，見她模樣標(biāo)志，便問她：“沒見過你嗎，才搬來的？住哪戶？”

    葉蕓秀聲秀氣地回答：“白家?！?/br>
    三個婦女面色各異，轉(zhuǎn)過頭低聲議論起來。葉蕓初來乍到，和鄰里不熟，自然插不上話，只能不自

    在地站在一旁。

    她們用好水后，回過身對葉蕓扯出不尷不尬的笑：“我們好了，你過去吧?！?/br>
    葉蕓在幾人的注視下走到水池前，不一會兒水房便安靜下來。

    早春的清晨寒意仍濃，葉蕓打開龍頭，誰知這龍頭出水不好，稍微擰過一點(diǎn)，呲得葉蕓一臉?biāo)?，她慌忙關(guān)上水，冷得身體直顫。

    輕笑聲漫過晨曦的微光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水房，葉蕓倏地轉(zhuǎn)過頭，一個穿著黑色皮夾克和牛仔褲的男人靠在水房門口，嘴里叼著煙，視線輕佻地打量她。

    水珠順著臉頰落進(jìn)衣領(lǐng)里，柔嫩的臉蛋、含水的雙眸、驚嚇的神情，美得仿若一碰就碎。

    男人咬住煙嘴踏進(jìn)水房，高大的身軀帶著無形的壓迫感而來，葉蕓下意識后退，男人停在她身前，抬手將龍頭擰到合適的角度，水沒有再亂呲。

    他丟下句：“用吧?！北阃肆顺鋈?。

    水房的墻上掛著一塊有道裂痕的塑料圓鏡，葉蕓透過鏡子觀察這人。

    男人肩寬腿長，靠在水房門口的過道上，高聳的眉骨上方一道不算太長的刀疤，英氣逼人的五官看著就不太好惹。

    “咔嚓”一聲，他手中的長城火機(jī)被打著，油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他點(diǎn)燃香煙，抬眸對上鏡子中的秀色，饒有興味地吐出煙霧。

    男人薄長的眼角銳利攝人，葉蕓被他瞧得緊張不安，收回眼神匆忙洗漱。

    身后的目光像蛇吐出的信子，徘徊在她身上，散發(fā)著危險(xiǎn)的信號。葉蕓顧不得水涼，加快速度洗完，低著頭快速走出水房。

    直到拐過走廊，身后的壓迫感才消失不見。葉蕓放緩了腳步抬起頭，朝陽在東方探出腦袋，大地以另一種面貌展現(xiàn)在葉蕓的視野里，這是她新生活的開始。

    第2章

    村子里的人說現(xiàn)在城里人住的那種板樓，南北通透，家家戶戶都有獨(dú)立廁所，還可以在自家沖澡。

    白家住的房子并不是板樓，而是一條長走廊串著二三十戶的筒子樓。筒子樓沒有獨(dú)立廚房，大家都在樓道支上鍋灶。

    葉蕓回來時(shí)，佟明芳正在門口夾著蜂窩煤往爐子里放，地鋪被收了起來，葉蕓這才看清家里的格局。客廳不算大，放了一張方木桌。

    葉蕓放下東西去幫忙，聞斌換了身衣服去了水房。這時(shí)候，葉蕓才注意到那間房的隔壁還有一扇門，緊挨著她昨晚睡覺的房間。不過房門緊閉，看不清里面的樣子。

    佟明芳順著她的視線，說道：“當(dāng)初分房，聞斌大哥不在家，聞斌又是未婚，只能分到兩居室。后來聞斌大哥回來，大的房間就隔成了兩間。以后等你和聞斌結(jié)了婚，再申請分戶。”

    白粥端上桌，配上幾個小菜，煮了雞蛋。

    大門有響動，葉蕓忙轉(zhuǎn)身去替聞斌開門。門打開，門外男人寬闊的肩膀遮住了光線，葉蕓抬起頭對上那雙沉穩(wěn)銳利的眸子，再看清他眉骨上淡淡的刀疤時(shí)，心跳漏了半拍。

    這人是剛才在水房碰見的男人，不知道他怎么找上門來。葉蕓還未做出反應(yīng)，門外響起腳步聲，聞斌趿著拖鞋走回來。

    “哥，你不進(jìn)去杵門口干嗎？”

    白聞賦的唇抿出淡若無痕的弧度：“你媳婦堵著門。”

    聞斌探過身子對葉蕓說：“我大哥，白聞賦，昨天回來太晚沒介紹你認(rèn)識?！?/br>
    短短幾秒，葉蕓的面色從驚懼到防備再彌漫上一絲訝異。

    這白家兄弟倆除了個子都不矮之外，怎么看都不太像。聞斌清瘦，眉眼常帶笑，下巴圓潤流暢，盡管已經(jīng)25歲了，身上仍有少年氣。

    而這白聞賦的身形要健碩許多，劍眉星目，輪廓分明，舉手投足給人一種落拓不羈之感。

    葉蕓趕忙讓開身子，垂著視線叫了聲：“大哥?！?/br>
    清甜的嗓音像早春的微風(fēng)吹進(jìn)白家，白聞賦邁進(jìn)家門低眸掃了眼耳尖發(fā)紅的女人，“嗯”了聲。

    聞斌也進(jìn)了屋，喊葉蕓吃早飯。他一坐下來就剝了個雞蛋扔嘴里，碗里總共三個雞蛋，聞斌吃了一個，還剩兩個。

    白聞賦掃了眼，開口道：“家里沒雞蛋了？”

    佟明芳拿了個雞蛋剝殼：“攢了倆月提親的時(shí)候都帶去葉蕓家了，就剩這幾個，挨到下個月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