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律不好意思地收起手，還從來都沒有人夸過他的名字好聽。

    當(dāng)初這個名字，是周韻翻字典找來的字，也沒有什么比較特殊的寓意，周韻單純覺得這個字的結(jié)構(gòu)好看，叫起來也是朗朗上口的。

    裴遠舟停頓了下，又問：“對了，你要去哪里？”

    江律臉上露出了猶豫，“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現(xiàn)在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我家是一室兩廳，正好有一間空房，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先來我家住。”裴遠舟笑得冷淡，他從褲兜里摸出一盒煙，磕開煙盒，從里面撿了支煙，先遞給江律，見江律不收，又把煙頭給塞進嘴里了。

    “這不太好吧?！苯傻纱罅搜劬?。

    裴遠舟倚靠在路燈下，顯得有幾分性感、落拓，半開玩笑地說：“你要是很在意，就付房租給我就好了?！?/br>
    ◇ 第56章 自作自受

    江律抬起頭。

    客廳狹窄，天花板低矮，似乎滲著水漬。旁邊的百葉窗壞掉了，關(guān)不攏，冷空氣從縫隙里滲進來，像是還站在室外。

    家具也是陳舊的，電視機是幾十年前的款式，經(jīng)典、笨重，上面遮著碎花布。懸空的書柜，破損嚴重，像是被蟲蟻啃噬得不成樣子，但上面卻很干凈，沒有灰塵。

    靠近洗手間的位置，焊著一臺配電箱，上面的箱門都被燒得發(fā)黃了，像是隨時都會有爆炸的危險。配電箱的旁邊，還接著一排管道，水聲從管道里蕩出來。

    裴遠舟的指尖夾著煙，撣了下煙灰，又重新將煙頭塞進嘴里，聲音聽起來有些散漫：“你要喝什么？”

    “都可以?！苯啥⒅鴦兟涞膲?，像是在發(fā)呆。

    “這倒是難辦了?！迸徇h舟吸了一口煙，尼古丁從他的喉管里溜進去，不斷地?zé)姆尾?，積攢已久的煩躁像是都隨著這口煙而消失得了無蹤跡。

    “喝水吧。”江律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麻煩了。”

    “不麻煩。”裴遠舟散漫地站起來，往煙灰缸里碾滅了煙頭，又澆了水，他走到廚房，在水槽上方的凈化器里接了水，他端著玻璃杯，走到沙發(fā)旁，將玻璃杯放在茶幾的邊緣，里頭的水蕩了出來。

    江律喝慣了溫水，也就沒有去拿茶幾的玻璃杯。

    兩個人都停下了話頭，突然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空氣像是都凝滯了。

    江律低頭望著玻璃杯，他試圖緩解一下周遭的氛圍，沒話找話似的，“你家的房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br>
    裴遠舟煙癮似乎很大，又摸了支煙，“這是六七十年前的老房子，是我爸媽的婚房?！?/br>
    江律聞著煙味兒，也想抽了，但他還是按耐住了，“那你爸媽現(xiàn)在不住這里嗎？”

    裴遠舟側(cè)過頭，看向身旁相貌過分英俊的男人，心底像是攀上了一股癢意，“我爸媽都是漁民，他們在我讀初中的時候，出海捕魚，被海水給淹死了。”

    江律一時間不知所措，他笨嘴拙舌，又挑起了裴遠舟傷心的往事，“抱歉?！?/br>
    裴遠舟抽煙的時候，性感、散淡，“這有什么。”他垂下眼，撣了下煙灰，“都過去那么多年了，我早就習(xí)慣了。”

    “這些年，你一定很不容易吧?！?/br>
    “是挺不容易的?！迸徇h舟笑了下，手腕抬起來，露出了上面的浪琴，是康卡斯?jié)撍盗械氖⒈恚拔野謰屗篮?，那些親戚對我避如蛇蝎，沒人愿意收養(yǎng)我這么個喪門星，我就一邊上學(xué)，一邊打工掙錢，養(yǎng)活我自己。我高中成績好，一直都是名列前茅，每學(xué)期都有獎學(xué)金，后來高三被保送了，讀的是金融大學(xué)。我大學(xué)期間去金融公司實習(xí)，攢到了經(jīng)驗，又掙了錢，研究生畢業(yè)就去做公司里做投行顧問了?！?/br>
    江律聊了太久，口干舌燥，他抿了下嘴，卻也沒有去碰茶幾上的玻璃杯，“你的人生太勵志了?！?/br>
    裴遠舟似乎很享受抽煙帶來的快感，他抬起眼皮，“沒辦法，都是被逼出來的?！彼麚劭上聼熁?，“別總是說我了，你呢？”

    “我？”

    “你做什么工作的？”裴遠舟停頓了下。

    “我高中就輟學(xué)了，沒文化，也沒什么本事，只能做點體力活，我去廠里擰過螺絲，也送過外賣?！苯商崞疬@段往事，皺了下眉頭，不安地碾著指腹的死繭。

    裴遠舟漫不經(jīng)心地說：“憑本事吃飯，倒也不錯。”

    江律張了張嘴，像是在自嘲，“你不會看不起我嗎？”

    裴遠舟放下煙頭，碾滅，他靠過來，身上有尼古丁、香水、洗滌劑混雜在一起的復(fù)雜味道，他拍了下男人的肩膀，“我為什么會看不起你？在我這里，人沒有分三六九等，勞動就是最可貴的?！?/br>
    水槽里的水龍頭，像是沒有擰緊，發(fā)出了“滴滴答答”的聲音。

    江律的呼吸頓時一緊，心臟也像是被鋒利的刀子來回碾磨，他苦笑道：“你跟別人確實不大一樣?！?/br>
    裴遠舟笑得倜儻，“怎么不一樣？”

    江律掩了心底的想法，“好多人都看不起我，包括我身邊最親近的人。”

    裴遠舟停了幾秒，又說：“那是他們錯了，你不偷不搶，他們憑什么看不起你？”

    江律感覺到耳朵嗡鳴，像是有無數(shù)只斷了腿、折了翅膀的蟬，聚集在他的耳邊，不斷地發(fā)出噪雜的聲音，他甚至有一瞬的耳鳴，似乎除了蟬鳴聲外，就聽不到其他聲音了。他怔愣地看向面前男人，他斯文、有涵養(yǎng)，學(xué)歷又高，待人接物又很溫柔，完美得不像話，這讓他短暫地忘記傅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