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虛。

    渴望被充盈。

    母性。

    想要哺育幼蟲。

    沒有哪一刻比那時候更加清晰地讓阿舍爾意識到，蟲母的體質(zhì)在向他冷酷又堅定的意識討要幼卵。

    ……

    前一日，阿舍爾獨處時休憩的傍晚里，因為蟲母體質(zhì)作祟，他的胸膛、翅根、腰腹、髀罅都熱乎乎一片，散發(fā)著過于香甜的蜜香，像是一塊引人分泌唾液的小蛋糕。

    靈魂同化帶來的身體變化一直存在，這些癥狀時隱時現(xiàn)，大多數(shù)出現(xiàn)在夜間，叫阿舍爾煩于應(yīng)對，那種身體里仿佛被安裝了好幾個水龍頭還關(guān)不上感覺過于明顯，古怪十足。

    自從登上創(chuàng)始者號，阿舍爾夜里幾乎每隔兩三小時就得起來換衣服，原本由赫爾準(zhǔn)備的一箱子睡袍內(nèi)褲洗的洗、晾的晾、換的換，到頭來專用于裝內(nèi)衣的箱子竟然空了，反倒是浴缸邊沿晾著一排。

    實在面皮薄的蟲母開不了口，在晾完他的最后一條內(nèi)褲后，干脆只裹著睡裙回到床上。

    在他無奈覺得自己會徹底淹掉整個床鋪和全部睡裙時，他的小狗來了。

    深色的皮質(zhì)項圈還牢牢地掛在隔壁房間內(nèi)當(dāng)事人的脖頸間，但透過那塊堪稱作弊的猩紅色吊墜，屬于旦爾塔的“肢體”從剔透又漂亮的紅色寶石面兒內(nèi)鉆出來，霸占滿了蟲母的房間。

    甜蜜的馨香叫任何一個雄性蟲族都足以陷入瘋狂。

    任何蟲群，在見到此刻的阿舍爾時，都必然會想呼喚著“mama”，把自己的舌頭、手指，亦或是別的什么伸進(jìn)去，他們渴望與蟲母緊貼，渴望被那些蜜香所浸染體溫。

    誰都不例外，那些頂著旦爾塔意識的藤蔓觸須也是如此，甚至因為逃離了人形擬態(tài)的桎梏，它們反而有種懵懂又大膽的野性，像是放歸山林的野獸，藏著利爪小心試探，一旦抓到機(jī)會，就會毫不猶豫地把獵物吞噬殆盡。

    偽裝，是怪物的天性。

    扮豬吃老虎，是它們靠近蟲母的本能。

    作為旦爾塔的一部分，藤蔓、觸須們生著一副乖巧的態(tài)度，最開始只是試探性地靠近蜷縮在被褥下的蟲母。

    見咬牙難耐的青年并沒空隙搭理它們，于是外形質(zhì)感略顯粗糙的藤蔓便開始伺機(jī)而動、得寸進(jìn)尺。

    先是纏繞住蟲母發(fā)顫的手腕，然后順著手肘攀升，一寸一寸霸占地盤，等阿舍爾終于反應(yīng)回神，相互交錯的藤蔓已經(jīng)變成了他身下的床墊和貼膚的睡袍。

    那時候阿舍爾瞇眼，眸光略微渙散，像是辨識和思考——是否需要接受一只或許乖巧可控的小狗作為“工具”來撫慰自己。

    但接受的前提，是在沒有其他生計用品存在的創(chuàng)始者號上，嗅著蜜香而來的小狗藤蔓要好好管住自己，不能釋放出那些不該出現(xiàn)的特殊玩意兒。

    那些藤蔓、觸須用途極廣，打人、拿東西、cao控器械……

    其中個別色澤、形狀特殊、會開花兒的，則幾乎和旦爾塔的小小怪物沒差別。

    異樣狀態(tài)下的蟲母有種微醺的朦朧感，他抬手點了點追著自己像是狗一般“嗅聞”的藤蔓，輕聲道：“……會聽話嗎？”

    幾條共同扭曲聚集的藤蔓狠狠點頭，說不了話的它們傳遞來了本體的意思，只為滿足mama的欲望而存在。

    ——祂是mama的寵物，是mama的小狗，它們也是如此。

    那個傍晚，阿舍爾舔了舔略干燥的唇瓣，輕聲問道：“能管得住**嗎？”

    懸空的藤蔓有一瞬間的僵硬。

    與此同時，身處走廊另一間房、幾乎只與蟲母相隔一道墻的旦爾塔，則一把捏碎了正把玩在掌心里的桃子。

    桃皮粉紅，桃縫溢著水。

    始初蟲種蜜色的耳廓通紅一片，連帶著那顆完全愈合的心臟也在胸腔深處砰砰砰跳個不停。

    似乎快沖出來了一般。

    碎桃子豐沛的汁水沾了旦爾塔滿手，祂低著頭，眉眼愈發(fā)發(fā)沉，慢吞吞地抬起手指，粗糙的分叉舌尖輕輕舔過自己的虎口，就像是在品嘗著什么珍饈。

    ——會被祂下流地臆想為mama的蜜露。

    甜甜膩膩，且好滋味十足。

    在旦爾塔品嘗桃汁的時候，阿舍爾的房間內(nèi)，僵在半空的藤蔓終究是人性化地點了點“腦袋”，像是鄭重其事地沖著蟲母許下了什么承諾。

    忍住欲望，何嘗不算是一種承諾呢？

    “確定能？”阿舍爾挑眉，暈染的眼尾似乎更紅了。

    雖因蟲母身份而導(dǎo)致阿舍爾的體質(zhì)與尋常男性略有不同，但到底也算是男性，自然知道強(qiáng)忍不釋放的感覺有多痛苦。

    ……在他重逢后管教旦爾塔的那次，用過這樣的手段。

    強(qiáng)忍著的始初蟲種滿身都是淋漓的汗光，胸膛、腹肌抖如篩糠，看起來可憐又性感，卻因蟲母的命令而干巴巴咬牙受著。

    那些累積疊加后變成負(fù)擔(dān)的欲望，近乎叫當(dāng)事者崩潰，回味起來既叫旦爾塔感官復(fù)雜十足，但對著阿舍爾，他依舊cao控藤蔓點了點頭。

    能管得住。

    那時候的阿舍爾輕笑，家養(yǎng)小狗或許偶爾也是有點兒別的用處。

    柔軟的被角，被一截光滑的小腿掀開半截縫隙，阿舍爾歪頭靠在枕頭上，恍若無力，只微微抬腿根。

    “……過來吧?！?/br>
    像是某種密令。

    盤繞在床鋪上的猩紅藤蔓開始緩慢蠕動，窸窣聲不絕于耳。

    它們有些繾綣地纏著蟲母的手腕，有些機(jī)靈的則順著被角縫隙鉆進(jìn)去，曾頂著花骨朵的那根藤蔓晃晃悠悠出一截分支，襲過青年的腳趾，恍若在逛自家的后花園逐漸深入，悠哉至極。

    這是一場屬于阿舍爾和他的小狗的另類狂歡夜。

    宇宙深處難以辨析天空的變化，數(shù)以萬計的塵埃飄飄蕩蕩，遠(yuǎn)望如一條銀色的長河。

    在銀白的璀璨中央，龐大又巍峨的創(chuàng)始者號懸空于星辰聚集的深處，安靜卻威懾力十足，像是一頭酣睡的巨獸，一旦驚醒，就能攪動風(fēng)云驚變。

    那天晚上，旦爾塔枯坐在自己的房間里，碎開的桃rou變成了祂腹中的食物，四溢的汁水被舔舐得干干凈凈，宛若望梅止渴畫餅充饑。

    祂近乎一宿沒睡，只仰靠在沙發(fā)上，一手抓著個光滑的咖啡杯把玩；另一手搭在大腿上，小臂肌rou緊繃到了極致，像是在忍耐什么。

    也誠如這般猜測，旦爾塔在忍耐著自己的渴望。

    哪怕寬松的浴袍幾乎被頂破，祂也記著對阿舍爾的承諾，不曾過界分毫。

    祂能管住**的。

    ……

    這樣旖旎的混亂幾乎持續(xù)了整晚，阿舍爾偶爾前腳還渴望著什么，后腳剛剛滿足便翻臉不認(rèn)人，替著繞在足尖的猩紅，臉上稍有擰眉、困頓的跡象，埋在深處的藤蔓便裝著木頭人，不敢輕舉妄動。

    蟲母會含著藤蔓玩具在這樣的空隙里安睡。

    但大多數(shù)時候，他并不能睡很久，躁動的腹腔依舊叫囂著對蟲卵的渴望，基因、血脈帶來的熱潮一股一股涌動，當(dāng)蟲母又一次自凌晨幾點睜眼時，原本安靜的藤蔓任勞任怨，頂著小玩具的頭銜盡心盡力地伺候蟲母。

    一切都以mama的感受為主。

    一整個晚上，超過六個小時的時間，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循環(huán)重復(fù)著。

    胸膛上的脹痛略有減緩，吊帶睡裙上的洇濕痕跡伴隨著時間推移而減少，濕漉漉的藤蔓自主洗凈過一次又一次，滿足著阿舍爾的任何需求，直到清晨被歌利亞敲響了房門。

    這場藏于昏暗、不見天日的消遣終于結(jié)束。

    ……

    此刻，阿舍爾擰眉等著藤蔓徹底退出去，那瑩潤在深紅上的水色干脆叫他扭頭眼不見心不煩。

    等身體終于空落，這才踩著交錯在腳下的藤蔓，開始慢吞吞地收拾洗漱，似乎一點兒也不急。

    不，是他確實不急。

    在阿舍爾的一切慢條斯理地進(jìn)行時，冰人首領(lǐng)阿古斯那則在蟲母起床的空隙，被帶到了會客廳。

    復(fù)古的歐式裝修奢華大氣，藍(lán)色皮膚的冰人略有拘束地坐在沙發(fā)上，面前是盛著茶水的茶幾，不遠(yuǎn)處是幾個抱臂等待阿舍爾到來的雄性蟲族。

    來自蟲群們冰冷的目光宛若利劍，但阿古斯那則面無表情地垂眸，就好像絲毫不受影響。

    只是在那層平靜下，這位冰人族首領(lǐng)的眉毛輕微抽搐，只有看得格外仔細(xì)，才能窺見幾分惡意滿滿的煩躁。

    在蟲群們聽不到，而阿古斯那能聽到的詭異空間里，那道蟲神的意識碎片正叫囂著自己撥亂反正的計劃——

    “果然是卑劣的人類！他竟然不守時，這樣的生命怎么配得上蟲族，一會兒我一定要徹底抹殺他的存在！”

    “都是一群執(zhí)迷不悟的家伙，竟然會愛上一個假貨，簡直聞所未聞！等他們知道了真相，恐怕比我還迫不及待殺了這雜血統(tǒng)的玩意兒！”

    “他怎么還不來！人呢！”

    “還有多久？”

    “你這個廢物快問問到底還有多久！”

    ……

    著急抹殺蟲母的意識碎片一天都等不來，它日日如蚊蠅在冰人首領(lǐng)的耳旁叫囂著的計劃，阿古斯那早已經(jīng)倒背如流：殺死雜血統(tǒng)的蟲母，讓蟲群們認(rèn)清這個假貨的身份，撥亂反正，等待蟲族誕生新蟲母好叫他們回歸正途……

    意識碎片有種執(zhí)迷不悟、拼死進(jìn)諫的庸臣架勢，它看不到蟲群的發(fā)展變化，只能看到蟲母身體內(nèi)屬于人類的部分、看到蟲母離開始初之地的舉動。

    在模擬器選擇了阿舍爾后，意識碎片便將其定義為是背叛神明的叛徒，連帶著模擬器也一起恨上，更是在抵達(dá)創(chuàng)始者號前，吞噬了大量生命體——

    阿古斯那為意識碎片敞開了冰人族的監(jiān)獄，內(nèi)部的死刑犯無須等待死亡的宣判，便已經(jīng)在夢里毫無所覺地被意識碎片吸光了生命力。

    哪怕意識碎片在努力進(jìn)補(bǔ)，但模擬器“吞”掉了它的一部分，像是氣球上的缺口，哪怕你盡可能地用手指、用膠布去堵它，可一旦氣球開始蓄力脹大，堅持不了多久，手指和膠布都會掉。

    可以說，意識碎片補(bǔ)的還沒它消耗得多。

    ……

    正在意識碎片絮絮叨叨辱罵著冰人首領(lǐng)時，一道腳步聲逐漸從會客廳另一側(cè)的走廊傳來。

    原本低頭的冰人首領(lǐng)順便一頓，偏頭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某種程度來講，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見識那位蟲族的小殿下——

    不同于簽訂協(xié)議那天的短褲馬甲小西裝，今日的青年摘下面具，露出了那張過于優(yōu)越的臉龐，像是才經(jīng)歷過什么激動的事情，他的眼尾略有暈紅，配上一身云淡風(fēng)輕的淺色常服，愈發(fā)有種說不出來的漂亮感。

    直到青年徹底走近，冰人首領(lǐng)才發(fā)現(xiàn)了對方衣服設(shè)計的特別之處。

    從肩胛開始布料鏤空，輕薄的蟲翼自空位探出，安靜地垂落在年輕蟲母的小腿；肩胛延伸用于遮擋翅根的薄紗很長，當(dāng)阿舍爾撈過它們徹底坐在沙發(fā)上時候，這層淺色的紗幾乎可以鋪下大半塊地磚。

    嬌氣又矜貴，像是一簇被嬌養(yǎng)保護(hù)的玫瑰。

    在耳道中的嘈雜聲里，冰人首領(lǐng)保持著一份待蟲母應(yīng)有的尊重，雖然他的舉動只會惹得意識碎片破口大罵，但阿古斯那依舊堅持：“殿下，日安?！?/br>
    阿舍爾靠在抱枕上，漂亮的蟲翼挽后側(cè)，在柔和的燈光下熠熠生輝，恍若披金。

    他打量著阿古斯那。

    與此同時，模擬器的聲音出現(xiàn)在阿舍爾的大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