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程知魚迫不及待地上樓，身后跟著四只亦步亦趨的小尾巴。

    怕嚇到虎崽，他還特地先敲了門，等待幾秒才推開門。

    乍然出現(xiàn)在陌生的地方，虎崽有點茫然，又有點害怕，抱著膝蓋坐在床頭，蜷縮著腦袋。

    他還保留著失去理智前的記憶，清楚記得，父親當(dāng)時冷臉對他下了殺手。

    暴躁癥雖然會致使幼崽陷入狂躁中，人力物力都不可逆轉(zhuǎn)，但人畢竟是活物，擁有自主意識，在抗?fàn)幉∧r，也能保留一絲清明。

    而豹崽最后的印象，停留在深坑底部。他被父親一拳生生轟進土坑，連骨頭斷裂的聲音都記得清楚。

    “你醒啦。”耳邊傳來驚喜的聲音。

    虎崽嚇了一跳，耳朵立刻豎起，下意識爬起來，做出攻擊姿態(tài)，齜著牙，嘴巴里盡是呼嚕嚕的兇獸威脅聲。

    程知魚見狀，也沒強行走進房間，帶著幼崽們站在門口：“你別怕，這里是龍xue，你很安全。”

    虎崽并沒有因為這句話感到安心，他仍舊警惕，抱著膝蓋縮到了角落：“我怎么會在這里。”

    即使外表再兇，但沒有暴躁癥折磨，他這會兒就就是一只沒什么安全感的幼崽，窩在厚厚的安全感十足的被子里，發(fā)出的聲音又小又悶。

    程知魚看出他對自己的不信任，沒強行進屋，但豹崽崽因為好奇，忽然闖了進去，趴在床邊眼神驚訝地看著他：“哇，你的暴躁癥真的好了？”

    狼崽也跑了過去：“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疼？”

    虎崽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們，又看了看房門外的程知魚，垂下眼，有些苦澀地道：“你們不討厭我嗎？”

    小龍崽沒聽明白：“為什么討厭你。”

    虎崽自我厭棄地道：“我打傷了很多人?！?/br>
    在那些偶爾清醒的片刻里，他親眼看著自己在獸群中肆虐，他是高等級rou食性動物，在營地里不知道打死打傷了多少低等素食動物，那些同類獸人的眼神絕望而憎恨，刀子似的剜著他。

    哪怕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那種視線還一直鈍刀似的，時刻凌遲著他的心臟和靈魂。

    小龍崽想了想：“可你不是故意的。”

    虎崽道：“但我打傷別人是事實。”

    他幾乎在拷問良心。

    小龍崽沉默了片刻：“我也有過精神暴動，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覺……”

    他一臉為難的道：“我們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行為的?！?/br>
    虎崽難過地垂下臉：“可我知道那些人在恨我。”

    獸類很難產(chǎn)生類似感同身受這種情緒，他們兇殘血腥，只有戰(zhàn)斗的勝利能讓他們感覺到一絲快意，虎崽不是第一次發(fā)生躁動行為，卻是第一次產(chǎn)生內(nèi)疚心理。

    大概是看程知魚和幼崽們相處多了，程知魚對待幼崽別出心裁地照料方式，讓他艷羨嫉妒，漸漸的，人性情緒就越來越多，獸性的冷漠自然隨之減少。

    程知魚自穿越過來，對待幼崽從來都是侃侃而談，從沒有過啞口無言的時候，但這會兒，他卻不知道怎么開口安慰。

    獸人大陸對人對己都?xì)埧釤o情，這是千百年的傳統(tǒng)出了問題，如果幼崽活在充滿希望和愛意的環(huán)境里，怎么會變得這么面無全非。

    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暴躁癥是絕癥，無藥可救，但無藥可救并不意味著可以把病人宣布死刑。

    在程知魚生活過的前世社會里，擁有傷人傾向的精神病出現(xiàn)的初期，也引起過市民恐慌，人人懼怕，但國家并不因此剝奪這類人生存的權(quán)利，反而建立了精神病院，為患者提供一個相對適合的空間，保障他們的基本生活。

    獸人大陸千百年傳承，能人無數(shù)，不會沒有人考慮到這一點，之所以不做，不過是血脈親情淡薄，不想浪費財力物力做這樣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所以他們選擇一勞永逸，誰發(fā)病誰去死，誰的崽誰動手，一視同仁得令人害怕。

    程知魚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但面對幼崽，他說不出口。

    程知魚沉默片刻，緩步走進了房間。

    剛才房門半開，他大半身子都藏在門后，現(xiàn)在走進來，露出身上穿著的恐龍睡衣，毛茸茸軟乎乎，看上去非常無害。

    虎崽連豎耳朵齜牙都忘了，愣乎乎地看著他。

    程知魚朝他笑了下：“你睡了兩天，餓不餓？”

    他得把小家伙的注意力轉(zhuǎn)開。

    虎崽果然一臉恍恍惚惚地點頭。

    程知魚：“有想吃的東西嗎？”

    虎崽微愣，從出生起，總是父母給什么他就吃什么，沒有挑食和忌口的特權(quán)，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認(rèn)真詢問他的意見。

    他手指抓了抓被面，小聲地試探：“想吃rou。”

    怕程知魚不清楚物種，他頓了頓，又小聲補充：“河牛rou。”

    程知魚一臉沉靜，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好，那你先下床洗漱，我去廚房看看，你醒來的時機剛剛好，正好趕上午飯?！?/br>
    虎崽被他擼得一懵，眨了眨眼，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他出生起就座作為家族種子選手被培養(yǎng)，從小是被族長養(yǎng)大，每天除了拼殺就是拼殺，早已經(jīng)忘了自己出生那會兒是不是也感受過這么溫柔的撫摸。

    應(yīng)該是沒有的。

    但凡父親對他有一絲血脈親情，在他暴躁癥發(fā)作時就不會毫不猶豫的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