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shù)個數(shù)不清的日夜，他都痛得徹夜難眠，偏又滋生滔天仇恨，支撐他維系這一口氣，不愿輕易死去。

    他的命何值陸延如此費(fèi)盡心思去套取劍法，又何值這顆天下人都難求的丹藥？！

    商君年控制不住攥緊指尖，他眼眸猩紅，胸膛起伏不定，好似陷入夢魘難以自拔，耳畔卻陡然傳來陸延的低語，臉頰被人用指腹輕拭：“別哭……”

    商君年一愣，他哭了嗎？

    陸延蜻蜓點(diǎn)水般親了親他：“丹藥就是用來救命的，什么天下至寶，倘若不能救人性命，它也不過是顆在庫房里蒙塵的珠子?！?/br>
    “誰說你的命不值，本王覺得千值萬值……”

    此后無論多少次回想起那句話，商君年都覺得那是他人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溫暖，且不摻雜利益計算。他甚至都想好了該如何幫這名男子坐上那個最高的位置，如何當(dāng)對方一輩子的殿前臣，卻沒想到變故來得如此之快。

    第78章 刺

    三月多雨，一到夜間路上便沒了人，唯有打更的更夫披著蓑衣游街串巷。他剛過朱雀街，老遠(yuǎn)就看見皇宮方向沖來一隊(duì)殺氣騰騰的騎兵，馬蹄聲急促，有如山震，嚇得連忙跑進(jìn)巷子里躲了起來。

    雨聲嘈雜，街上只依稀聽見一陣憤怒的喊聲：

    “帝君有令！天水與東酈質(zhì)子出逃，立刻嚴(yán)守四方城門，巡城兵馬司協(xié)助捉拿！”

    仙靈寂靜的夜晚因?yàn)檫@句話掀起無數(shù)風(fēng)浪，就像漫天雨絲落入水中，泛起漣漪陣陣。

    公孫無憂前十幾年人生中從沒有這么慌亂過，他喬裝打扮跟著玄鴻國師一起騎馬出逃，身后是連綿不絕的追兵，冰涼的雨水冷冷打在臉上，讓他連看清東西都困難，驚慌失措問道：

    “國師！你不是說帝君已經(jīng)收了劍宗心法同意放我歸國嗎，為什么要逃跑？！”

    “殿下糊涂??！帝君一向心狠手辣，又怎么會真的放您回去，那不過是為了讓他放下戒心的權(quán)宜之計！微臣已與東酈商量好了，東城門集合一起殺出去，只要到了渡口便有人接應(yīng)，老臣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一定會救您歸國！”

    玄鴻神色緊繃，一邊注意著御林軍有沒有追來，一邊帶著公孫無憂策馬朝東城門疾馳而去，數(shù)百名死士將他們保護(hù)在中間，準(zhǔn)備迎接即將到來的一場血戰(zhàn)。

    東酈使臣已經(jīng)在城門附近埋伏了許久，眼見他們到來，柳王爺連忙帶人迎了上去，大雨瓢潑，他們渾身都被雨水澆得濕透，聲音難掩焦急：“快走！再過一盞茶的時間城門就換值了，我的人就幫不上什么忙了！”

    柳王爺在仙靈提前布下了一枚藏得極深的棋子，現(xiàn)如今是值守東城門的小將，等會兒混戰(zhàn)的時候?qū)Ψ綍低荡蜷_城門放他們離開，如果錯過換值時間，再想逃就難了！

    玄鴻命身后眾人分出數(shù)匹快馬給東酈的人：“柳王爺，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動手，先護(hù)送兩位太子出城要緊，追兵已經(jīng)快跟上來了！”

    柳闕丹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跟在柳王爺身后，神色沉凝，卻還算鎮(zhèn)定。

    公孫無憂看著玄鴻視死如歸的臉色，隱隱預(yù)感到接下來可能會死很多人，而其中或許就包括看著他長大的國師爺爺，慌張道：

    “國師，我……我不走了好不好，我就在仙靈待三年，三年后再回去……”

    “殿下說什么糊涂話！現(xiàn)如今國君病重不起，朝堂內(nèi)憂外患，如何能等三年啊！”

    玄鴻重重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對柳王爺咬牙道：“等會兒追兵過來，我必拼盡全力阻攔，倘若有什么三長兩短，還望王爺多多看顧無憂太子，平安護(hù)送他到渡口！”

    在江山社稷面前，無論多么驚才絕艷的人仿佛都只能成為一根輕飄的鴻毛，無論是玄鴻還是柳王爺，又或者那些沒有名姓的死士。

    他們都是國之棟梁，是天下有數(shù)的聰明人，可聰明人往往做的都是傻事，就像忠臣良將大多不得善終。

    這一夜，仙靈王都?xì)⒙曊鹛臁?/br>
    這一夜，整座皇城都在風(fēng)雨飄搖中。

    這一夜，初春三月的桃花飄落青石街巷，又被地上的鮮血染紅。

    公孫無憂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逃出王都的了，只記得四周刀光劍影，空氣中漂浮著刺鼻的血腥味和慘叫聲，那些護(hù)衛(wèi)拼死斷后，終于殺出一條血路。

    殘余的人馬朝著郊外逃去，然而后方的追兵卻越來越多。賀劍霜率領(lǐng)龍泉司窮追不舍，馬蹄踏過泥濘的路面，厲聲喊道：

    “給我追！陛下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一個都不許放過！”

    他語罷在雨幕中張弓搭箭，對準(zhǔn)玄鴻的后背射去，一箭將對方射下了馬背。

    “國師！”

    公孫無憂見狀大喊一聲，立刻翻身下馬將他扶了起來，臉上濕漉漉一片，早已分不清是淚還是雨，慌張問道：“國師，你沒事吧！”

    “吁！”

    柳闕丹勒停韁繩厲聲道：“無憂！快走！賀劍霜他們已經(jīng)追上來了！”

    玄鴻拼著一口氣攥住自己的佩劍，撐著地面搖搖晃晃站起了身，他渾身是血，一把推開公孫無憂：“殿下快走！老臣來斷后！”

    “不！我不走！國師，我不走了，我回去向帝君請罪，求他給你治傷好不好！嗚嗚嗚嗚……”

    公孫無憂哭得撕心裂肺，卻被柳王爺?shù)娜擞采仙像R朝著渡口趕去。賀劍霜追趕而來，只見玄鴻一人持劍攔在路邊，目光落在對方斑白的鬢發(fā)上，冷笑道：“玄鴻，你以為憑你一人之力，便可以攔住我仙靈鐵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