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大臣被他吐了唾沫也不敢吱聲，老老實實受罵，掩面退下。

    “顏師息怒，此乃孤之過也?！?/br>
    坐在上首的陸延終于開口緩和局面，他聲音淡然，仿佛并未聽出顏柳話里話外的責(zé)罵之意，微微傾身，眼前珠簾輕晃：“不過顏師既提起臨安郡王指使家仆虐殺外室一事，孤倒是想起一位少年英杰，他不懼流言，千里迢迢背負女尸入京告御狀，實有剛直風(fēng)骨，朕有意賜他為官，不知顏師意下如何？”

    顏柳神色驚疑不定：“此少年為誰？”

    陸延：“公孫墨?！?/br>
    站在盤龍柱旁的公孫墨應(yīng)聲出列：“草民在！”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殿堂上還立著一名布衣少年，顏柳上上下下打量著公孫墨，目光落在他所持扇子上，帶著幾分歷經(jīng)世事沉浮的毒辣：“莫不是廬州公孫氏的后人？”

    公孫墨笑嘻嘻執(zhí)禮：“老大人好眼力，家父與您是故交，臨終前還曾特意叮囑，晚輩若有一日踏入神京，一定要登門拜訪。”

    顏柳神色稍緩：“原來是昴公之子，后生可畏，你機敏無雙破獲奇案，頗有乃父之風(fēng)，此等人才不可錯失，陛下要賜官位也是理所應(yīng)當?！?/br>
    后面一句話是對著陸延說的。

    陸延淡淡一笑：“孤有意賜官，只是公孫墨僅破一案，恐不足以服眾，不如留他在神京多住些日子，待其多立些功勞，再行賞賜不遲?！?/br>
    公孫墨忽然插嘴道：“陛下既覺草民功淺德微，不足以服眾，在下還有兩樁冤案要平，上牽皇親，下涉命官，不知陛下可有興趣一聽？”

    此言一出，便如投石入水，激起漣漪無數(shù)，文武百官或多或少都帶著些驚惶之色，公孫家犯案可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他家先祖早年間連太子都拉下來過幾位，如今口口聲聲說還有兩樁冤案，誰知道會不會把自己牽扯進去。

    “上牽皇親，下涉命官，恐怕茲事體大！”

    “此子興風(fēng)作浪，斷不能留！”

    “吾命休矣！”

    陸延袖袍一揮，命百官肅靜：“公孫墨，有何冤案你但說無妨，今日顏師在堂，孤定然不會徇私枉法?！?/br>
    “謝陛下！”

    公孫墨笑瞇瞇謝恩，隨即把手中折扇嘩地一聲展開，他公孫家再度揚名就在今日了：

    “草民要說的第一樁冤案呢，卷宗名為‘偷天換日’，至今仍束于我公孫家高閣，為甲字機密，族中子弟等閑不能一觀，在下不才，曾粗粗看過幾眼，這便將故事說與諸位大人聽?！?/br>
    “相傳在北地有一豪門大族，家財萬貫，歷代顯赫，家主姓黃，年邁不堪，膝下僅有一女，引得兄弟對家業(yè)虎視眈眈?！?/br>
    “黃老爺是日夜憂心，他好不容易在年邁時得一幼子，偏偏是個體弱多病的，便四處尋訪名醫(yī)，求到了汝州一位神醫(yī)的家中。”

    故事說到這里，已經(jīng)有些人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卻也只能強自按捺，繼續(xù)聽下去。

    “這位神醫(yī)姓陸，醫(yī)術(shù)高絕，平生救人無數(shù)，他見黃老爺?shù)挠鬃訉嵲诓≈?，便使盡畢生所學(xué)替此子續(xù)了十年壽命，諸位大人說神也不神？”

    不明所以的官員紛紛點頭：“以凡人之力強續(xù)春秋，當?shù)闷鹕襻t(yī)之名?！?/br>
    公孫墨忽地收扇，發(fā)出一聲脆響，聲情并茂道：“還有一件更巧的事呢，這陸神醫(yī)有一幼子，不過比黃老爺之子虛長幾歲，相貌卻生得一模一樣，當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br>
    “黃老爺覺得有緣，便在那陸家住了許久，直到家中事務(wù)纏身，這才不得不啟程歸家，臨走前他見那陸神醫(yī)本事不俗，以重金招攬，卻不曾想對方淡泊名利，開口婉拒，只得失望離去?！?/br>
    “陸神醫(yī)雖替黃家的小少爺續(xù)命十載，卻也不過二十余歲，壽命到了一樣要死，黃老爺歸家途中只覺心灰意冷，偌大家業(yè)難道要拱手送人？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陸家那名與自己兒子面容一模一樣的少年，心生一條毒計！”

    公孫墨語罷將折扇擊掌，發(fā)出砰的一聲響，將聽入神的眾人都嚇了一跳，顏柳不滿他裝神弄鬼，皺眉追問道：“是何毒計？”

    公孫墨環(huán)視四周一圈，將眾人目光收入眼底，這才道：“那黃老爺竟是命家仆殺盡陸家滿門，把陸家小公子偷了出來，順便將全縣百姓屠殺，一把火燒了個干干凈凈！一千三百六十二條人命，就這么無辜歸了閻羅殿！”

    “后來黃老爺便將陸小公子帶回家中，以詩書教養(yǎng)，對外則宣稱自己的兒子早已病愈，行此偷天換日之事，滿族無一人察覺?！?/br>
    眾人聞言俱都神色駭然，能當官站在朝堂上的無一例外不是人精，他們哪里猜不出這黃老爺偷走人家小公子是為了來個偷天換日，好保住自己的家業(yè)，可一口氣屠殺過千人命，無論放在哪里都是足以舉世震驚的命案。

    “荒謬！”

    顏太師氣得頜下胡須無風(fēng)自動，揮袖怒斥道：“無知小兒，信口雌黃，公孫家滿門的名聲便因你而毀！各地各縣哪怕出了一名死囚也需層層上報交由陛下裁奪，昔年安陽長公主不過揮鞭抽死一名馬奴便鬧得朝野不休，更遑論整整一千三百六十二條人命！”

    “老夫倒要問問是北地哪家豪族有如此能力，竟能一夜之間屠盡全縣百姓而不使官府震動？！到底是哪家豪族有如此手段，招攬眾多高手？！今日你若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老夫定然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