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意和貳號間死寂一片，誰也沒有先開口。

    “我以為……”雄蟲醫(yī)生打破了僵局，“你一輩子都不會出來見我了?！?/br>
    貳號依舊難以做出什么自然的表情：“我們之間種種，不該牽扯到老師，老師離開之前就說了，從今往后，我們得為自己負責。”

    原意低著頭，笑得苦澀。

    “壹號。”

    忽然地，貳號冷靜地叫了他一聲，智能投影相當逼真，那雙淺到幾乎透明的眼眸折射著毫無情感的冷光：“‘伍號’那具身體里面應(yīng)該也有控制器，你能感應(yīng)到那就是老師，為什么不向你的上級匯報老師的行蹤?！?/br>
    原意沉默不語。

    “奧拉夫”帶著黑發(fā)雄蟲來到薩姆礦時，他很難說清自己在看見那張臉時是什么心情，震驚、狂喜、恐慌、不解……太多情緒融為一爐，已經(jīng)難以分辨他是希望看見還是不希望看見。

    但此刻，他也只是自嘲笑笑：“我不確定老師的意識有沒有消失罷了，如果消失了，那也只是具空殼，并無上報的價值。”

    “撒謊?！辟E號毫無波瀾地說，不是質(zhì)疑，而是下定結(jié)論。

    “你當初，到底為什么要背叛老師？”

    第115章 昔日過往

    背叛？

    原意在心中默念著這個詞, 反唇相譏：“我們之間，有什么時候有過真正的信任？”不理會貳號的皺眉，他接著問, “你還記得我的四個與‘本體’的相似度是多少嗎？”

    貳號：“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不！”原意忽然激動起來, 脖頸上青筋暴起，如果不是被繩索牢牢縛住現(xiàn)在朝貳號已經(jīng)撲過去了，“為什么沒有意義？！你們?nèi)齻€相似度沒有一個超過50%，可我有67%, 我是相似度最高的那一個！也是最有天賦的一個，可他寧愿去指導(dǎo)肆號那個蠢貨提升精神力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甚至想要——”

    像是想到了什么，原意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失魂落魄地跌坐進角落, 任憑貳號再怎么詢問也沒了回答。

    貳號嘴唇顫動幾下, 也不知該如何繼續(xù)對話。

    ……

    二十年前，“復(fù)生計劃”開始，貳號被制造出來, 他在營養(yǎng)艙里待了整整十年, 沒有交流，只有冰冷, 等到渾身數(shù)值才穩(wěn)定了，才進入“最終篩選”。

    后來因為參與“基因移植”的項目，他成為所有復(fù)制體里最早離開實驗星球的一個, 因而很多情況貳號并不清楚，只知道實驗室那邊改變了培育方式, 進入“最終篩選”的復(fù)制體更多了，之后莫名發(fā)生了一場大暴動, 他的老師“伍號”由此逃離出實驗星球。

    老師遲早要離開這里的，他們都清楚，可手段如此激烈，還是讓貳號意識到出了什么意外，他匆忙聯(lián)系上叁號——也就是越青山——想問清楚是什么情況，結(jié)果越青山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冷冷地告訴他，原意背叛了老師，讓他小心原意。

    又過了一段時間，越青山和肆號也趁亂逃了出來，原意不知和實驗室那邊做了什么交易，竟然成了二皇子尼祿的下屬。

    至此為止，他們四個由唐修齊直接教導(dǎo)過的復(fù)制體全部離開實驗星球，實驗室那邊再蠢也不會看不出來“伍號”有問題。眼下原意被吸納，越青山和肆號出逃，貳號猜到實驗室必然會來審問他，于是趁著周圍監(jiān)管還沒加強，抓準時機讓異化藤蔓吞噬了自己。

    他只留下一道智能投影，“基因移植”技術(shù)也因此沒有完成，卻不成想尼祿竟然派了原意來b54捕捉他繼續(xù)研究。

    這一年里，原意借薩姆礦醫(yī)生身份的偽裝，不斷搜尋著他留下的智能投影和另一半異化藤蔓，貳號也在想法設(shè)法躲避原意，直到這座石窟中傳來熟悉的氣息。

    他很抱歉，因為唐修齊沒有說錯，他就是在試探利用他的老師。

    石窟里可移動的石壁包括異化藤蔓都是由貳號在cao控的，目的和原意一樣——他要確定這具身體不是一具空殼，老師的意識并沒有消失，所以明知道原意是在故意借唐修齊引他現(xiàn)身，貳號也出來了。

    因為他相信，老師絕對能戰(zhàn)勝使用r芯片的原意。

    當唐修齊將他的心臟從異化藤蔓里剝離出來的那一刻，被禁錮的意識體回歸，貳號這道智能投影才完成最后的升級。

    ——“他在利用我引出你，你難道不也在利用我解決他，從而放出你被禁錮的意識體嗎？”

    可所有心思都逃不過那雙眼睛，從最初相識起，那雙黑眸就仿佛能看透一切，永遠從容平靜。唐修齊賦予他們學(xué)識、力量還有獨立的靈魂，像是悲憫萬物，然而悠悠望向遠方時，疏離遙遠，又像從未將任何真正納入過眼底。

    偏偏就是如此，他們才總會想著，如果，老師能多看我一眼就好了……

    所以貳號怎么也無法相信原意會背叛老師，但他也沒資格再以“學(xué)生”的身份回到唐修齊身邊了。

    是啊，他們這些怪物一樣的復(fù)制體，相互之間，何曾有過真的信任，又怎么……配得到救贖。

    恍恍惚惚地，又好像回到了尚且幼小懵懂的時候，那時每天都在期待營養(yǎng)艙里的黑發(fā)雄蟲早日醒來，后來那給予他們無限親切感的靈魂終于蘇醒了，可惜每一次維持的時間都不能太久。

    某日午后陽光稀薄，他們坐成一排，看營養(yǎng)艙中的黑發(fā)雄蟲緩緩睜開眼睛，水流撩動黑發(fā)，黑眸垂下，宇宙為之失神，無形的精神力透過營養(yǎng)艙輕松cao控著眼前的一切，溫潤含笑的聲音是直接在腦海中響起的，帶著回響，宛如神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