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我坐回御座,手持朱筆,頗有些無賴地寫道:“朕此番微服出巡,趙慎監(jiān)國,李玉山輔之,顧氏言類同天子?!?/br> 我得出去走走,總歸不是留在皇宮,哪怕是汴京,我都片刻也不想再待。 恰好有人上奏,稱鳳陵荷花開了,甚是好看,顧行秋便千里迢迢命人移植,我卻總覺得沒有韻味,便總想著要親自去看上一眼。 “陛下,帝君求見。” 吵鬧聲戛然而止,阮陽君有些心虛:“不會是被帝君發(fā)現(xiàn)了?” 我卻道來的正好:“你們先出去?!?/br> 顧行秋進來時面色卻不大好:“陛下放了魏覃?” “嗯?!蔽尹c頭,“你不高興?” 興許是我許久不曾問過他喜怒哀樂,這人明顯愣了一愣,再開口時有些慌亂:“......沒,沒有。” “......臣、臣沒有不高興,只是擔心這人會對陛下不利。” 我不經意間摸了摸腕上佛珠,道:“如今夏至天熱,這東西戴在手上,累贅得很?!?/br> 顧行秋臉色一白,喉嚨上下動了動,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臣陛下......” 他興許在想,我是否又要丟了那珠子,或是歇斯底里的扯斷,讓他撿起來穿了一次又一次。 因為我見他手指不自覺地捏緊,話語中帶著一絲顫抖,亦不敢直視我,這段時日,焦慮不安常在他這兒顯出來。 他想要上前一步,卻又猶豫著停住了腳步,整個人像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夏日天熱,我一會兒差人多弄著冰來?!?/br> 最終,他低下了頭,聲音低沉,卻有些難過:“魏覃若有異動,臣定會先斬后奏?!?/br> 在那一瞬間的沉默之后,我看他半晌,淡淡開口:“這佛珠太過累贅,我想換一串紅繩?!?/br> 他剎時抬眸看我,眼睛猛地亮了起來,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喜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顯然將我的話誤解成了某種深意,聲音帶著顫抖:“陛下的意思是......” 我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這似乎讓他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某種臆想,激動得幾乎要站立不住,險些跪倒在我腳下,我伸手扶了扶,惋惜道: “只是據(jù)說今日長生山閉門謝客,倒是可惜了?!?/br> “未曾!”他矢口否認,“陛下等著臣?!?/br> 顧行秋深深看我一眼,我避開了目光,見他急不可耐地“領命”而去。 “陛下果真jian滑?!?nbsp;阮陽君從簾子后頭走出來,拍拍胸脯,驚魂未定。 我睨她一眼:“哦?!?/br> 第70章 來共一簾風 金鑾殿后有一暗道,可通外界, 一塊隱秘的石板被我輕輕移開,露出了條向下的狹窄通道。 我留了一道圣旨,便像往昔逃課那樣,輕裝上陣,從那塵封已久的秘徑中瀟瀟灑灑地走了。 火折子的光芒在陰暗的地道中跳躍,我沿著潮濕的石壁緩緩前行,腳步聲在狹窄的空間里回響,顯得格外空曠。 這條路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顧行秋亦不得知,本是父皇當初深謀遠慮,為了防止變故而開掘的要道。如今卻成了我離開這皇城的唯一秘境。 也不是非得做這般行徑,只是若堂而皇之,先不說顧行秋留下的人一定會攔我下來,便是那一幫老臣的唾沫星子,也會把我淹死在覲階上。 倒不如先斬后奏,總歸大胤又不是后繼無人。 “陛下......真的不等阮姑娘了?”宮三在前面開道,忍不住問。 我奇怪看他:“為何要等?” “您不是說......”宮三一臉糾結,“可您不是說三日后才走......” “朕騙她的,若不這么說,便走不了了。再說,我若真帶她走了,霍聞恐怕得弒君?!?/br> 天下不靠譜的這么一個便也夠了,無事一身輕,若是捎上一個阮陽君......罷了,不敢想,無論如何,朕不想。 “陛下不怕王爺......”他遲疑道。 “如今天下太平,顧行秋有法子瞞住滿朝文武朕手腳的事數(shù)月之久,也不差這一時半會了?!?/br> “......是?!?/br> 數(shù)月來天子臥病,帝君攝政。許是因著之前放權太過,使得文武百官竟習以為常,倒是李玉山上奏彈劾,還不是抨擊顧行秋,而是上書說我懈怠朝政,著實不該。 我有口難言,憋了這幾個月的氣,如今也總歸能給顧行秋撂下一個爛攤子。 “可有備好車馬?” “陛下放心,都準備妥當了。只是陛下此行太過涉險,屬下還是擔心......” “太平盛世,又有何險?”我開口,“良辰好景有幾何?及時行樂才好?!?/br> 此行我便只帶了宮二宮三,想必顧行秋回來知道自己受了騙,定會暴怒不已。 仔細想來,我卻又如當日強迫他一般,有幾分落荒而逃了,只是此行我也心如亂麻。 昔日他以為我壞到骨子里,弒父殺兄,卻又為著遺詔得以察明真相,卻又晚了,因我這兒先出了事端。 我自己造下的孽,倒也自愿承其苦果,若是當年我不那么固執(zhí),去求什么置身事外不問權貴,便也不至于最后連身邊人都護不好。 天家尊權,果然易讓人喪了心智。 只是幾次三番,顧行秋都無一例外的、每一次都板上釘釘一般,毫不遲疑地站在了皇兄那邊。 我都不禁有些懷疑自己來。不過他也對我說過不少好聽話,只是此時想來,幾分真假倒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