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盛聽到娘說要送他去讀書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不僅他傻眼了，他爹丁平順也呆愣住了，讀書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能肖想的事嗎？

    直到常氏催促父子倆道：“快點(diǎn)啊，你倆干啥呢？趕緊換衣服，洗把臉，動作麻溜的，老四他們還跟家等著呢！”

    父子倆這才如夢初醒，一通手忙腳亂，換個衣裳父子倆幾次頭撞到一塊，感覺雙腳都像踩在云彩里，那么不真實(shí)咧。

    老天爺啊，謝謝你老人家了！丁平順在心里不斷給老天爺磕頭謝著恩，別說他家這一脈，整個丁氏家族幾十年來，也就出了丁有田這么一個讀書人。

    還是個童生都沒考過的。

    可就這樣的，人家讀過幾年書，就知道拉著劉瞎子合伙釀酒，這不發(fā)了大財(cái)嗎？可見讀書有用，怪道人家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從前丁平順沒病那些年偶去鎮(zhèn)上賣糧食，每聽到一些讀書人說這話他也就聽一嘴，從沒肖想過自家有朝一日也能出個讀書人。

    “好，讀書好啊，能讀書真好！”

    “那可不?！?/br>
    見他歡喜，常氏也跟著開心，她今兒也是突然興起這么個念頭，回來的路上她還在想呢，一切都是命！那天孟氏欺上馬家門，她平素很少去湊熱鬧，即便湊熱鬧也難得開口說句話。

    那天也不知怎么了，路過馬家聽到里面吵吵鬧鬧的，信步就進(jìn)去了。進(jìn)去看到田氏那么強(qiáng)勢的人，不過因著男人倒了，那些人便七嘴八舌數(shù)落她。想著自家病殃子男人，一時心有不忿，忍不住就開口說了幾句公道話。

    沒想到田氏這么承她的情，更沒想到簡寧和丁有田這么有本事，簡寧不但治好她男人的病，每日還給她開出這么高的工錢，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她一定是前世積善行德了，這一世才讓她攤上這么幾個大貴人。

    她原不過順手幫人一把，最后幫到的卻是自己。

    “盛兒娘，穿這身去學(xué)堂行嗎？”丁平順看看兒子，又看看自己，父子倆身上穿的都是常氏新做的衣裳，只不過都是莊戶人家的式樣。

    父子倆看上去都有些局促不安。

    常氏低頭揩揩涌出來的淚水，替父子扯扯衣擺，歡喜道：“怎么不行，丁貴丁權(quán)也是穿著這樣去的學(xué)堂，鎮(zhèn)上有些讀書的娃兒也是這般穿的，我在鎮(zhèn)上賣菜時沒少見。”

    拉起丁盛手，常氏又道：“盛兒啊，娘也不求你能念出大名堂來，娘只想著你四叔四嬸都是能人，他們既送大寶去念書，跟著他們走準(zhǔn)沒錯兒。你是兄長，在學(xué)堂里多照顧點(diǎn)大寶弟弟，凡事多顧著他一點(diǎn)，知道不？咱做人得知恩圖報，記住沒？”

    “娘，兒子記住了。”

    “好，娘讓你爹扯塊布回來，晚上娘再給你做件長衫?！?/br>
    丁盛眼睛一亮，跟著又黯淡下去，“費(fèi)錢，還是不做了，穿這身挺好。”

    “一件兩件咱家現(xiàn)在都做得起，這都是托了你四叔四嬸的福?！背Ｊ险f著開箱取了銅錢出來，又拿了塊布交給丁盛，“娘看你四嬸給大寶備了書包，晚上娘再給你做一個，今兒先用這塊布包著紙筆書本，就這樣吧?！?/br>
    常氏他們到了簡寧這，見馬家三兄弟也穿得利利整整的，原本他們是要等到馬福全回來再領(lǐng)他們?nèi)ド蠈W(xué)的，是馬小麥聽見丁盛要去，跑回去跟田氏說干脆他領(lǐng)著兩個弟弟跟丁叔一塊去得了。

    簡寧本打算帶上大妞她們幾個送大寶去學(xué)堂的，見人多了，搞得去學(xué)堂跟趕集似的，便打消了主意，改讓丁有田帶著他們?nèi)ァ?/br>
    丁有田和丁平順領(lǐng)著五個孩子剛到村口，里正趕著牛車過來了，聽說他們送幾個娃去鎮(zhèn)上念書，咧嘴笑了，村里一下多出五個念書的娃，直呼好，并讓他們?nèi)w上車，說趕巧了，昨晚他才沖刷過車，干干凈凈的，讓他們放心坐。

    幾人剛坐上車，高氏正好送丁貴丁權(quán)到了村口，平時都是孟氏送哥倆到村口，昨兒孟氏挨了揍渾身酸痛，這會兒且起不來床呢。

    “等一下！”見有順風(fēng)車，高氏扯著哥倆飛快到了跟前，哥倆一屁股坐上車，也不跟丁有田打招呼，眼睛都盯著大寶穿的新長衫和他挎的書包。

    高氏也瞅見了大寶的書包，這是要送傻子去讀書？她打量了大寶幾眼，大寶目不斜視，他爹寫了斷絕書，他跟那邊的人都沒了關(guān)系，何況對高氏他沒一點(diǎn)好印象。

    哼，傻子就是傻子，連人都不知道叫。

    高氏故意照丁貴丁權(quán)額頭一人戳了一指，“叫四叔啊，咋不知道叫人？”

    “別?！倍∮刑锏溃骸耙薪卸∈?，可當(dāng)不起四叔?！?/br>
    丁貴呸了聲，“鬼才想叫你。”

    丁權(quán)也跟著呸一聲，“對，我們才不想叫你。”

    馬小麥瞪眼沖他倆晃晃拳頭，嚇得他倆脖子一縮，不敢吱聲了。

    高氏白眼馬小麥，又白眼丁有田和大寶，丟下一句“真是給臉不要臉”后，帕子一甩，昂頭走了。

    高氏一到家就躥去孟氏房里，“娘，猜我剛碰到誰了？”

    孟氏早飯都是劉氏端到床前吃的，高氏進(jìn)來時她正躺床上哼哼嘰嘰，故意哼給在堂屋抽煙的老丁頭聽的。見高氏闖進(jìn)來眉飛色舞的，張嘴還讓她猜她碰到誰，她這渾身痛著呢！

    眼一瞪，便罵道：“死猖婦！你碰到你死鬼爹了，你爹咋不把你帶去！”

    高氏一下愣住，心里暗罵回去，臉上卻又不得不擠出笑道：“我碰到老四了，他領(lǐng)著……”

    “你記性讓狗吃了？這個家里有老四這號人嗎？”

    高氏轉(zhuǎn)話倒也快，“我碰到丁有田了，他領(lǐng)著大寶去念書呢，娘你說他咋想的？看見娘送貴兒權(quán)兒去念書，他莫不是眼氣，把大寶也送去，想讓大寶壓他倆一頭，跟娘較勁嗎？”

    “他也配！”孟氏氣得一下坐了起來，“他自己都不是那塊料，我看他是錢多燒的，有那閑錢……”

    想到丁有田再有閑錢，從今往后她也別想從他手里摳出一文來，想到錢，不由又想到昨兒少要了，心口直覺堵得慌，捶著胸口又罵上了老丁頭。

    坐在外面抽煙的老丁頭聽她又提起這茬煩死了，但昨兒的氣性已過，他也不會再去揍她。他搞不懂孟氏哪來這么好的精力，打年輕時起便是這樣，每次他氣頭上揍了她，過后幾天乃至小半月都別想消停，她會反反復(fù)復(fù)叫罵，直到她覺得找補(bǔ)回去搞贏了才罷休。

    煩人，真?zhèn)€煩死了！

    老丁頭磕磕煙桿，卷起煙袋，照桌上一丟，起身背著兩手出去躲清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