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在院里和田氏她們幾個(gè)說話，常氏和翠姑知道她們兩家這回真沾了親，也都替她們兩家歡喜。正說得熱鬧，簡寧聽到二妞三妞喊六叔，扭頭見老六來了，忙抬腳過來。

    走過來見老六喪著臉，她忙用身子擋住田氏她們視線，將老六帶去了自己房里，“怎么回事，跟他們沒談攏？”

    “四嫂，這親怕是成不了?！?/br>
    說罷，老六淚水一下沒止住，淌了下來。

    “瞧你，說話都要討媳婦的人了，還掉金豆子，讓你四哥看見又該踹你。你好好說，到底怎么回事？”

    簡寧遞過帕子，老六接過胡亂抹了把淚，把事情經(jīng)過講了一遍，簡寧搖頭，“見過不通脾的，沒見過這么不通脾的！”

    “四嫂，你也別為難，大不了我這輩子不討媳婦！”

    “說什么渾話？我家小老六有了相中的姑娘家，四嫂會(huì)替你想法子，不就是二兩銀子，你一會(huì)拿回去給他們，這錢四嫂替你出。但有一樣，你拿回去別給他們好臉，告訴他們，銀子給了，讓他們托媒人上門去提親，既拿了錢，就得備禮，不管他們備多少你都別吱聲兒，四嫂再替你添上就是。”

    “我不想給！”老六身子一側(cè)，“這爹娘我也不想認(rèn)了！”

    “別說氣話，你這會(huì)不認(rèn)，別人只會(huì)說曉玉姑娘不好，未過門就鬧得家宅不寧。先順著他們，等成了親，你們在縣里安家，不和他們住一塊，也就沒那么多氣生?！?/br>
    “說來也是巧，你四哥正好想送大寶去縣里讀書，我正有意在縣里或買或租個(gè)小宅子，你明兒幫我打聽打聽，置了宅子，你們小兩口先住著，等下半年我們就送大寶過去?！?/br>
    “大寶在縣里讀書，有你們照看著，我和你四哥也好放心?！?/br>
    “四嫂……”老六都不知該說什么好了，眼圈又紅了。

    “快把你那金豆子給我收回去，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回去拿錢給他們，問他們幾時(shí)托媒人去提親？我料定他們必不舍得花費(fèi)車馬費(fèi)，去縣里靠兩條腿可沒人愿去，多半你娘就會(huì)把這事推給你大哥，隨便備點(diǎn)禮讓他支派你大嫂走一趟?！?/br>
    “這像我娘會(huì)干的事?！?/br>
    “你隨他說什么應(yīng)下便是，若果然他們把這事推給你大哥，你大哥要種田必沒空去，他定會(huì)讓你大嫂去，你悄悄兒跟你大嫂說，讓她把東西交給你只管回娘家歇一天去，就說你帶回縣里交由你們店的老板娘替你跑這一趟，回頭只說是你大嫂去的就完了。”

    “這主意好，大嫂一準(zhǔn)樂意，不用她跑腿，又能回娘家歇一天。”

    “四嫂，你真有辦法?！?/br>
    簡寧扯過自己帕子，“這下開笑臉了？我去給你拿錢，你揣上歡歡喜喜出去，跟你家姑奶奶說會(huì)子話再走。先前來了，也不說去跟她打聲兒招呼，一點(diǎn)事都禁不住。”

    老六起身，沖簡寧長揖一禮，“四嫂教訓(xùn)得是，往后我定當(dāng)注意，再不輕易失了禮數(shù)?！?/br>
    簡寧開錢匣子，拿了兩吊錢給他，他接了又謝過簡寧，揣進(jìn)懷里打起精神出去同田氏說話，常氏翠姑還有丁陽丁健兄弟倆打趣了他一會(huì)，他才又回家去了。

    老六進(jìn)自家院子時(shí)，孟氏正從茅廁出來，兩手摟著大棉襖衣擺，挺個(gè)肚子邊走邊捆著褲腰帶?？吹剿M(jìn)來，立刻追著他要錢，“不把錢交出來你別想進(jìn)我家，吃上我一口飯。”

    “娘還當(dāng)我是你兒子么？我要哪日在外真討不到吃的了，回到家來難道連個(gè)容身之地都沒有？分家未必沒我的份？”

    孟氏差點(diǎn)又要跳腳，要不是褲腰帶還沒捆好，怕把褲子跳掉她一準(zhǔn)蹦老高，“敢情你死回來是來要你那點(diǎn)家當(dāng)?shù)?？明著告訴你，如今我和你爹也想清楚了，分了家各人顧各人的小日子，誰還管得我們兩個(gè)老不死的！”

    捆好褲腰帶，孟氏指著他鼻子道：“我們?nèi)缃褚惨獮樽约捍蛩愦蛩悖@幾年你拿回來的那幾個(gè)塞牙縫的錢，都貼到一家老小的嚼用里了。你要討媳婦啥的只管問他們幾房要錢去，別朝我和你爹要，你如今都會(huì)纏私錢了，眼里哪還有我和你爹，別想我們給你一個(gè)子兒，更別想著還能分你房和地，做你的白日夢去！”

    她罵罵咧咧地瞪了老六一眼，轉(zhuǎn)身就要進(jìn)屋，老六叫住她，“這兩吊錢你也不要了？不要我可收回去了。”

    孟氏見了錢兩眼放光，一下躥了過來，一手就搶了去，動(dòng)作敏捷得壓根不像一個(gè)快六十歲的老太婆。

    “算你還有點(diǎn)良心兒。”

    孟氏進(jìn)屋，老六跟了進(jìn)去，老丁頭吃過早飯下地干活去了，孟氏把錢鎖進(jìn)五斗柜里，掛好鑰匙，盤腿閉目養(yǎng)起神來，壓根不提備禮托媒人上門說親的事。

    她不提，老六提了。

    “急啥？”她睜開三角眼，雙目一斜，“你八輩子沒見過女人是咋的？等你爹下地回來再說?！?/br>
    “又不是緊趕著非要今兒就上門去提親，他們家閨女嫁不出去了？還是說沒見過漢子，等不及要嫁了？”

    “破爛貨。”

    “你說啥呢娘？”老六陡然大聲問道。

    孟氏瞟瞟他，沒吱聲，她這張嘴是說慣了的，不過順嘴說個(gè)破爛貨老六就急赤白眼的，要不是看在他才拿了錢給自己，孟氏非啐他一臉不可。

    也是邪了門了，她這二四六都是三個(gè)眼里只有媳婦的，老三嘛雖然也被高氏拿捏，可惹毛了那拳頭也是要往高氏身上招呼的，想到老丁頭有時(shí)氣極都要罵自己破爛貨，孟氏就更是介懷老六方才跟自己起高腔了。

    她向來愛翻后賬，當(dāng)下便挺起腰桿罵起老六，罵著罵著又罵到田曉玉頭上，她連田曉玉面都沒見過就能罵上，“也不知是個(gè)啥鑲了金邊的狐貍精，這一只腳還沒跨進(jìn)我的門，就唆使你又是昧錢又是在我跟前起高腔，依我看那就是個(gè)禍害，不能要，娘明兒另替你尋個(gè)好的罷?！?/br>
    孟氏說這話，劉氏在院里都聽見了，劉氏聽見了，等于全村人都聽見了，田氏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