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放手
那夜之后,夏承殷沒有再出現(xiàn)在錦昱園,子昱也被限制在錦昱園,不得跨出那里半步。 關(guān)于夏承殷的傳聞一個個傳來: “聽說,皇上要廢后,娶子昱姑娘?!?/br> “聽說,皇上想要用武力奪取南城王手中的兵權(quán)。” “聽說,中部災(zāi)情愈發(fā)嚴(yán)重讓皇上寢食難安?!?/br> “聽說,皇上夜夜在御書房就寢,趕走了前來請安的皇后?!?/br> “聽說……” …… 許多的聽說,子昱卻是漠然的,她開始吃飯,開始做瑜珈,開始恢復(fù)自己的體力。因為,她要逃離開這座“監(jiān)獄”,逃離開夏承殷,逃離開關(guān)于這里的一切記憶。 此時的御書房中,正是劍拔弩張的氣氛,夏承殷孤傲的眼神,直直地看向那個依舊淡定自若的南城王,他知道,在此時攤牌,實在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可是,他決定放手一搏。 冉淵站在一旁,臉上掛著一絲擔(dān)憂,與向來的冷靜,相去甚遠(yuǎn)。 南城王放下了手中的玉瓷茶杯,淡淡道:“皇上,我希望您不要忘記和我的約定,如果你定要將國家陷于戰(zhàn)爭,我可以奉陪,只怕到時候受苦的,可是您最愛的子民?!?/br> 夏承殷淡淡地冷笑:“皇叔,請別忘了你可是身處宮中?!?/br> “那又如何?”南城王挑釁地看著在他眼中尚且稚嫩的夏承殷,他知道,夏承殷還不是自己的對手,尤其是此刻為了一個女人失去了神智的夏承殷。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發(fā)起戰(zhàn)爭嗎?”夏承殷的眼中閃爍出可怕的光芒。 “皇上?!比綔Y擔(dān)心地看向夏承殷,他就知道,只要上官子昱出現(xiàn),就不會有什么好事,她的存在,根本與傳說無關(guān),那些預(yù)言,在他看來不過是仲苘的危言聳聽,他從不是宿命論者,他相信用自己的實力去改變命運,可是,他卻又無法否認(rèn),子昱就是夏承殷的宿命。 “皇上,其實本王不過只有一個條件,只要你好好對待婉瑩,一個月后,我自會交出兵權(quán),皇上是聰明人,不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跟我叫急,更何況,婉瑩有哪里做錯了嗎?她美麗大方,作為一個皇后從未失了分寸,敢問皇上,為何會有廢后一說?!蹦铣峭踅^不允許有人傷害婉瑩哪怕是一絲一毫,這是他答應(yīng)過亡妻的,即使曾經(jīng)最愛的,那個為了皇后之位拋棄自己的女人再來求自己,自己也沒有動搖這個信念。 南誠王慢慢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淡淡地說道:“還請皇上考慮清楚,臣先行告退了。臣最后想說,如果皇上不能好好治理國家,或許天下人,更愿意讓英明的六王爺坐上皇位?!?/br> 夏承殷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手緊緊握成了拳。 南誠王拂袖而去,在他心中,婉瑩的幸福,比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更重要,他也清楚對婉瑩來說,夏承殷的愛,比皇后之位來得更加珍貴。 夏日枝頭的知了已經(jīng)開始放肆地喊熱,南誠王卻是一陣清爽越走越遠(yuǎn)。 子昱在做一個向后仰的姿勢時因為一時大意,重重向后倒去,一陣悶響,小小趕緊推門進(jìn)來,見子昱正躺在地板所鋪的薄薄面被上。 “子昱姑娘,你沒事吧?” 子昱重新坐了起來,盤腿而坐,然后微微一笑:“我沒事,不過做這個需要安靜?!?/br> “是,我這就出去,啊,對了,子昱姑娘今天想吃什么,我吩咐御膳房去準(zhǔn)備?!?/br> “我今天想吃些魚rou。” “好。”小小看著子昱的食欲慢慢改善,臉色漸漸紅潤,也為她高興,便欣欣然退出了房去。 腰因為剛才的動作有些疼痛,子昱做了幾個反向動作調(diào)節(jié),然后便結(jié)束了今天的瑜伽。她這些天都會打開手機,每天向易陽報備自己的情況,不讓她再為自己擔(dān)心,而易陽也會把為逃離所做的準(zhǔn)備告訴子昱。這樣的聯(lián)絡(luò)方式,比讓于昭來回帶話來得安全許多。子昱慶幸自己再次來到這個世界時,為了以防萬一多備了許多手機電池,包括易陽的。 百無聊賴的時候,子昱會在案前練練書法,那是她第一次來這個世界時,最常用的打發(fā)時間的方式。 忽然,想起了一陣輕柔的敲門聲,子昱心下奇怪,小小和于昭敲門之時都會自報家門,夏承殷則每次都是直直地闖進(jìn)來,而現(xiàn)在,會是誰呢? “進(jìn)來。” 門開了,一陣陽光灑進(jìn)來,夏承康穿著一身淡藍(lán)色的便服,許久不見,他俊朗的臉龐增添了幾分成熟。 “怎么是你?”子昱很意外。 “聽說你在宮里,過來看看你,你,還好嗎?”夏承康隱約知道了發(fā)生在子昱身上的事,看著眼前的她眼中那份極力掩飾的憂傷,他亦很難過。 他對子昱,有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感情,第一次見到她,便覺得她與眾不同,總是喜歡欺負(fù)她,看她狼狽的樣子,可是,他又覺得她像jiejie一般,在關(guān)系復(fù)雜的宮中,只有她不會將自己當(dāng)作皇子,而是像朋友那樣對待。小的時候,他看到了三哥和四哥為了爭奪她的那一切驚心動魄,他明白,她愛的是四哥,不是如今那個皇上。 多年后,當(dāng)他再遇到她,她愈發(fā)的迷人,那種特別深深吸引著他,可是,他明白她的心意,他只想她幸福,他愿意永遠(yuǎn)站在她身后保護她。在明了了母后的計劃后,他更想要阻止這一切,他從不想獨占她,她應(yīng)該選擇她自己所愛的人。 “嗯,還好,只是……”子昱的眼中鋒芒畢露:“我還該繼續(xù)相信你嗎?想要劫我的人,是你母后吧?”如果不是那個女人對權(quán)力無休止的**,或許邢穆南就不會死,或許他們已經(jīng)回到了現(xiàn)代,子昱想,也許自己,很恨那個女人。 “對不起,子昱,母后一直不聽我的勸,那次,我已經(jīng)以最快的速度試圖阻止了?!?/br> “可你終究還是沒能阻止。” “但至少你安然無恙,還在皇上身邊,我一定會讓母后放棄她可怕的計劃,再相信我一次,好嗎?” “所以,你以為我在夏承殷身邊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嗎?” “皇上他還是很愛你的,否則也不會在這時候想要冒險廢后?!?/br> “我不想聽關(guān)于他的事?!?/br> “子昱,我希望你還能像從前那樣快樂。” “我也這么希望?!弊雨诺恼Z氣很淡漠,帶著嘲諷,那樣的快樂,自己真的還能擁有嗎,至少在這個世界,她再不會擁有了。 “不管怎樣,你還愿意當(dāng)我是朋友嗎?”夏承康帶著幾分心痛問道。 “我……”子昱想起了從前那個天真調(diào)皮的小男孩,他那時的調(diào)皮,或許也是因為害怕長大后面對如此復(fù)雜的境地吧,可他對自己的成長,是別無選擇的。子昱微嘆了口氣,然后點了點頭:“當(dāng)然,我會永遠(yuǎn)記得你這個朋友的?!?/br> 夏承康欣慰地點點頭,然后離開了房間,此時的他,已經(jīng)默默下定了決心。為了這個此生最珍惜的朋友,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當(dāng)然,那也是為了他敬愛的皇上,和他熱愛的國家。 紫檀香氣彌漫了整個房間,有淡淡的霧氣四處飄著。 “你只是想讓婉瑩幸福,如果皇上不再是皇上,或者,婉瑩會比現(xiàn)在幸福得多?!碧蟮恼Z調(diào),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是啊,她對皇后之位,不會像你這么般執(zhí)著?!蹦险\王輕呷了一口茶,淡淡道,對于眼前這個女人,他已沒有了當(dāng)初的愛意,可是有些東西,又不是那么容易放手的。 “為什么不把兵權(quán)交給承康?” “我終究是不明白,承康登上皇位,和現(xiàn)在承殷站在皇位之上,又有何區(qū)別,你,只能是太后?!?/br> “承康是我的親生兒子。” “只是這樣嗎?”南誠王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了然一切?!拔艺媸翘婊市植恢?,當(dāng)初竟會娶了你?!?/br> “反正他愛的,也不是我?!碧罄淅涞?,殘存著一絲恨意,她為了權(quán)力,放棄了自己的最愛,嫁給了一個即將登上皇位的人,可是那個人,對自己卻毫無感情,自己的一生,都生活在孤獨之中,既然如此,她就要得到權(quán)利,只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才能讓她忘卻孤獨的可怕。 “所以,你就想擁有最高的權(quán)力,來報復(fù)你曾經(jīng)失去的一切?” “你只要告訴我,你愿不愿意與我合作?!碧蟾哔F的面龐沒有一絲表情,可是心中,依然暗嘆著,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果然只有南誠王。 “如果我說不愿意呢?” “交出虎符吧,你明知道一個月后將兵權(quán)交給了承殷,他還是會廢了婉瑩的,若他成為被貶的王族,他就沒有權(quán)利休妻了,這對婉瑩來說,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嗎?” “可是,對朝廷來說,這也會是個好結(jié)果嗎?你以為皇兄隱居了就會對這一切坐視不理嗎,你以為他會坐視讓你胡作非為嗎?” “恐怕到時候,一切都不是他能控制的。我最后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愿不愿意交出兵權(quán)?” 南誠王又喝了一口清茶,然后緩緩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凝視著太后,她依然是那么雍容華貴,歲月在她臉上,僅僅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可是,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懵懂的少女了。 門突然開了,進(jìn)來的竟是夏承康,南誠王有幾絲疑惑,但詭異的氣氛讓他覺察到了不安。 “承康給皇叔請安?!毕某锌狄廊皇钱吂М吘吹模谝贿叺奶竽樕下冻隽藙倮男θ?。 “你來做什么?” “請皇叔交出兵權(quán)?!?/br> “呵,你們母子真是可笑,憑什么就以為我會將兵權(quán)交給你們?” “因為……婉瑩jiejie在我手里?!毕某锌翟缫褜⑼瘳擈_出宮,監(jiān)禁起來了,夏承殷根本就不會關(guān)心溫婉瑩,對于她一時半會兒的出宮自然不會在意,所以,當(dāng)夏承康將婉瑩一直隨身佩帶的玉佩拿到南誠王面前的時候,南誠王也心驚了。 “皇叔,你應(yīng)該明白,在權(quán)力面前,人是沒有什么做不出來的?!毕某锌抵敝钡乜粗险\王,眼里只留決絕。 南誠王的眼微微瞇了起來,這個世界的變化,永遠(yuǎn)比自己想的快,他或許還來不及接受曾經(jīng)對皇上忠心耿耿的承康,居然會在此時倒戈,或許,他的演技太好了,足以騙過所有人,包括自己。 御書房里,夏承殷正按著自己的太陽xue,他太累了,身累,心亦累,寶順在他身后,輕輕地?fù)u著扇子,臉上是擔(dān)憂的表情。 “六王爺求見。”門外響起了通報聲。 夏承康匆匆而來,給夏承殷行禮之后,看了看寶順,說道:“臣弟有要事想與皇上單獨商討?!?/br> 夏承殷揮了揮手,寶順便推出了房間。 “什么事?”夏承殷對夏承康,總是有所防備。 夏承康掏出了虎符,放到了夏承殷的案上:“這是南誠王的兵權(quán)?!?/br> 夏承殷在瞬間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一切,自己費盡心機所要的東西,如今竟擺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你……” “皇上,臣弟的請求很簡單,希望皇上能好好愛護子昱,不要再讓她受傷害,還有母后,也請皇上饒她一命。” “為什么要這么做?” “皇上,請您相信,臣弟從來沒有要謀反的意思,可母后是我的親生母親,很多事都是我阻止不了的,這樣的爭斗沒有絲毫的意義,就如當(dāng)年您和三皇兄一樣,到最后,大家都受到了傷害,我們都是兄弟,我真的不想讓這樣的悲劇重演了。”夏承康頓了頓,又說道:“子昱讓我明白了許多,她是個特別的女孩,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希望看到她幸福,而我相信,皇上一定能給她幸福。” “承康?!毕某幸笥行┘樱瑓s又不知該說些什么,他畢竟不是一個天生冷血的人。 “皇上,其實,婉瑩jiejie也很愛你,就算不能給她皇后之位,也請好好照顧她,好嗎?” 夏承殷若有所思,沉默以對。 “可以放過母后嗎,畢竟,她也是皇上的母后?!?/br> “朕自有分寸,這一系列事,不是應(yīng)該當(dāng)作沒有發(fā)生過嗎?” “多謝皇上,臣弟告退?!毕某锌禌Q絕地轉(zhuǎn)身,他的眼中,含著微笑。 “承康。你要去哪兒?”夏承殷突然有種感覺,這個從前總是喜歡跟在自己身后轉(zhuǎn)轉(zhuǎn)的弟弟,好像會永遠(yuǎn)離開自己一樣。 夏承康回頭淡淡一笑,說道:“希望皇上能答應(yīng)臣弟說的?!?/br> 那一個英俊的少年決絕地離去,深夜的御書房,在炎炎的夏日里竟透著絲絲涼意。 “聽說,六王爺出家為僧,永世不會回朝了?!?/br> “聽說,太后大病,已經(jīng)回太皇的隱宮了?!?/br> “聽說,皇上已經(jīng)準(zhǔn)備要貶皇后之位了?!?/br> “聽說,南誠王已經(jīng)回南部去了,皇上已經(jīng)接過了南部的所有兵權(quán)。” “聽說……” 又是無數(shù)個聽說,子昱常常獨自嘆息,從什么時候開始,夏承殷的消息,都是要通過“聽說”才能得知呢。 門被推開了,子昱聽到了夏承殷的腳步聲,卻沒有分心,繼續(xù)打坐,瑜伽并不能真的讓人有多安心,但那可以成為一種很好的逃避方式。 夏承殷見子昱沒有要理自己的意思,悶悶地坐在了一邊,然后讓人陸續(xù)拿了一些東西進(jìn)來,按序鋪在桌上。那是一件鮮紅華美的鳳袍,一個珠光寶氣,金光閃閃的鳳冠,接著是各種各樣精美絕倫的首飾。 幾個宮女涌了進(jìn)來,又按序離開。房內(nèi),只剩下了子昱和夏承殷。 夏承殷靜靜地等待,今晚,他有的是時間。子昱的腿有些麻了,但她不想起來,房間里,異常的安靜。 終于,子昱慢慢睜開眼睛,站起了身,腿有些麻,她退后一步坐在了床上,然后看到了桌上的東西,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怔怔地看向夏承殷。 “這是為大婚準(zhǔn)備的,很快,你就會成為我的皇后?!毕某幸蟮恼Z氣中,有一點微怒,有一點歉意,有一點興奮。 “我不愿意。”子昱冷冷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計較了,總之以后,好好留在我身邊,我會給你幸福?!边@是最后的承諾了吧,從前的承諾,自己總是無法兌現(xiàn),這一次,他不會再食言。 子昱輕輕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有一個詞叫覆水難收,你明白嗎,我們已經(jīng)不可能了,就算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承殷,放手吧,你明知道我們是看不到未來的。” “未來就是你要永遠(yuǎn)留在我身邊,總之,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也好,你永遠(yuǎn)都是我的,我不會再放你離開了?!毕某幸笳Z帶霸道,他不會放手,他再也不要放手,再也不想每夜每夜想著子昱而不能入眠。 子昱黯然地垂下眼簾,她也多么希望和自己心愛的男人白頭偕老,可是,她也知道那個人絕不會是夏承殷。除非……子昱隨即又搖了搖頭,夏承殷,是永遠(yuǎn)不會拋下他的國家,和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 子昱突然羨慕起易陽來,因為裴靳愿意不顧一切地和她去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可是夏承殷永遠(yuǎn)不會,是他的愛不夠嗎,是的,是他的愛不夠,他的愛,還要分給一整個天下,自己,又有什么實力去跟天下爭呢? “子昱,不要再離開我,好嗎?”夏承殷走到子昱身邊,握著她的肩,將她慢慢摟進(jìn)了懷里。 子昱僵硬地站著,沒有掙扎,沒有回應(yīng)。她茫然地看向窗外,湖面波光粼粼,她仿佛能隱隱看到邢穆南的模樣。如果是他,他也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和自己離開的,可是……這就是命運嗎,這就是這個世界對待自己的方式嗎,注定自己的愛情,永遠(yuǎn)無法美滿?所以,才可以絕然地離開吧。 子昱輕輕撫了撫手上的黑玉珠鏈,然后將手放在了夏承殷的背上,要離開,就必須讓他放松警惕。 夏承殷背脊微微一僵,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他會幸福的,他們會幸福的。那個寧靜的夜,他們彼此相擁,卻已經(jīng)無法再猜透對方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