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不落花與雪 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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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抓了個空,一怔之下,季疆的長鉤已鉤入胸膛,將他高高挑起。 環(huán)狗瞇起眼,渙散的視線四下捕捉,望見那侍者輕盈地落在蛇頭上,快得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場荒謬的夢,夢里面,向來睜一眼閉一眼的天界對他趕盡殺絕,近乎無解的障火撞上鐵板,連一個小小的仙祠侍者都能輕松逃脫自己亡命般的抓捕。 神像張開漆黑雙掌,掌心有夜一般的霧氣繚繞,將環(huán)狗的身體握住。 祝玄面無表情看著他,不知什么緣故,此時的他好像與平日截然不同,有什么極危險的東西凝聚在眼底,他緩緩開口:“干兒女做火種,妖君的殺手锏我見識了,他們好歹視你如親父,你呢?” 環(huán)狗啞著嗓子斷斷續(xù)續(xù)地笑起來:“你有什么資格指責我?你們天界不是也一樣?那個天帝不是把帝子帝女們都帶進了大劫?你不懂為什么?我進了天牢,他們幾個還能活?倒不如隨我一同戰(zhàn)死也罷!好過繼續(xù)被欺壓!” 祝玄的聲音真正冷了下去,幾乎能凍傷耳廓:“你只是用他們的命替自己搏一線生機,何必說得那么冠冕堂皇。” 他手執(zhí)寶劍,利落而優(yōu)雅地一劍指向環(huán)狗眉心。 神像輕緩地合攏雙掌,將環(huán)狗一段段的慘叫封在里面。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再也不聞聲響,巨掌緩緩張開,夜一般的霧氣消散,掌中只剩一副骨架。 秋官們立即將骸骨收進靈木盒,貼好封印,天頂神像緩緩散去,祝玄身影微微一晃,落在了金蛇背上。 他看著季疆的手,聲音里還殘留了幾分森然冷意:“斷了幾根手指?” 季疆反而“嗤”一下笑起來,厚顏無恥地自夸:“我要是掉進障火海,你麻煩可大了,只斷幾根手指,該謝謝我才是?!?/br> 下一刻,兩雙眼睛便一齊望向肅霜。 是要興師問罪了? 肅霜還沒醞釀好,可方才環(huán)狗那一抓,她是在眾目睽睽下躲開的,這會兒再裝暈就會顯得很心虛,她可一點不心虛,反正怒氣該發(fā)也發(fā)過了,遲早要走這一遭。 她清了清嗓子,還沒說話,卻見儀光神將上了金蛇背。 她看起來面色沉郁,心事重重,猶豫了片刻,還是給兩個少司寇躬身賠禮道歉:“二位,抱歉,我……都是我的失誤?!?/br> 之前神戰(zhàn)司與刑獄司商討對付環(huán)狗的戰(zhàn)術,儀光本著一雪前恥的執(zhí)著,爭取到了神戰(zhàn)司與環(huán)狗先戰(zhàn)的機會,可她還是沒把握住這次機會。 她心里有無數(shù)不甘與委屈,最終化為長嘆:“這次剿滅環(huán)狗,多虧刑獄司,若只有我,怕是……” “儀光神將揍過部下么?”祝玄打斷她的話。 儀光怔?。骸皼]有,為何要……” 季疆替祝玄把后面的話說了:“儀光神將以后多揍揍他們,揍到聽話就行了?!?/br> 一旁的歸柳紅著臉偷看儀光,她容姿溫婉秀麗,執(zhí)刀站立的姿態(tài)又十分挺拔,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英氣。 他結結巴巴地開口:“儀、儀光神將,我覺得您、您很厲害,我一直、一直很仰慕您……我覺得您很適合做正神將,部下、部下還是需要恩威并重……” 他一貫聲音響亮,言語流利,此時卻像被掐住脖子的老鴨,連祝玄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 今日雙更。 第22章 引火燒身嘗余甘(三) 儀光笑得溫和:“謝謝你?!?/br> 可她沒有立場去恩威并重,有些事她做來只能叫仗勢欺人。 她進了神戰(zhàn)司后原本一心想著立戰(zhàn)功,一步步穩(wěn)穩(wěn)地走上去,源明帝君卻急著扶持她,沒做幾天戰(zhàn)將,她就頂替了先前的正神將,成為神戰(zhàn)司三個正神將里年紀最小的一位。 三百年前與環(huán)狗那一戰(zhàn),正是儀光上任后第一場大戰(zhàn),結果她的戰(zhàn)部傷亡最慘重,皆因戰(zhàn)時多不聽她調度,仍沿用前神將的路數(shù),戰(zhàn)將們向來直接,用實際作為傳達對她與源明帝君的不滿。 儀光曾想用能力來證明她可以,然而這條路不通,被她頂下來的那位正神將素有美名,在戰(zhàn)將們心里,儀光是個卑鄙的篡奪者,這一點很難改變。 她也知道,源明是為她好,很多事他都想立即替她圓滿心愿。 他們都沒錯,錯的是她。 儀光又笑了笑:“環(huán)狗妖府內還有許多殘余妖族,聽說還有仙祠侍者被囚禁,先辦正事吧?!?/br> 肅霜見她沒說兩句就走,也想跟著挪個地方,她說不出地累,沒精神嚶嚶嗡嗡地演。 正要起身,忽聽天頂又傳來青鸞帝君暴怒的聲音:“環(huán)狗!你這畜生竟敢打青鸞族的主意?!給我滾出來!” ……都打完了,這位帝君才姍姍來遲。 池瀅撲上去拽著父親的袖子,又是大哭又是大發(fā)嬌嗔,狠狠發(fā)xiele一番。 眼看青鸞帝君手忙腳亂地柔聲安撫,不知怎么回事,肅霜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怎會起這么荒唐的念頭?都怪那些障火,叫她重溫舊事。 肅霜縱身躍下蛇頭,避開了鬧哄哄的父女情。 妖府遍地斷壁殘垣,她在廢墟間漫無目的走了沒一會兒,忽見地上鋪了幾件舊衣,正是那小狐妖的衣裳,他被環(huán)狗催發(fā)火種后,整個身體都沒了,只留下衣裳。 她并不認識這狐妖,可眼見他遭遇慘烈,她不由莫名生出些同病相憐的情緒。 肅霜喚出一簇火,將衣裳點燃,默默看著火苗被風帶起,竄了半身高。 午后的陽光漸漸變得柔和,盒蓋豎起耳朵聽了半天動靜,問道:“他們好像還得在這里耗上許久,你不是還有差事要做?不會打算跟他們一道吧?” 肅霜低聲道:“不,我馬上就走?!?/br> 仙丹雖然眉眼長得可人疼,好像碰一下會碎,但她從來都是裝模作樣,才不會真碎,可盒蓋卻覺得她這一刻像是關在琉璃盒子里的云,盒子一開,她真要散了。 盒蓋張嘴想說些關懷的安慰話,卻又不知能說什么,憋了半天,終于也不想說了。 熊熊火光倒映在肅霜眼睛里,反而泛出虛幻而冰冷的光澤,她輕聲道:“盒蓋蓋,你聽過那首凡人悲歌嗎?世間仿若囚籠,人不知何處來,不知何處去,在紅塵中苦苦煎熬,乍得歡喜,復又失去,孤零零地活著,最終孤零零地死去?!?/br> 盒蓋沒有聲音,頭頂卻突然傳來祝玄的聲音:“孤零零地活著,孤零零地死去,都是這樣,不必感慨?!?/br> 相似的話頭,不同的對象,不同的聲音,不同的說辭。 肅霜沒有回頭,聲音更輕:“那是凡人的悲歌嘛,我只不過是一時有感而發(fā),現(xiàn)在仔細想想,我身邊有兔兔還有少司寇,每天不知道多開心?!?/br> 毫無誠意的曖昧話沒引來什么反應,祝玄的語氣聽不出喜怒:“所以為了你的仙兔,想把季疆踹進障火海?” 這次是真來興師問罪?可聽起來又不太像。 肅霜沒有精力去揣摩他的心思,輕輕笑道:“兔兔是我的命,少司寇遲早也是我的命,要是看到誰欺負少司寇,我也會踹他的,不過少司寇那么厲害,輪不到我踹?!?/br> 敷衍的撩撥還是沒引來任何反應,風把衣裳余燼卷起,卷得到處都是,祝玄望著那些灰,聲音淡漠:“沒必要燒它,沒有意義?!?/br> 肅霜不禁回頭看他,他面上有極深邃的沉郁凝結,雖只有一瞬間泄露,還是被她靈敏地捕捉到了。 好似突然在風雪中偶見同樣孤身徘徊的影子,她下意識朝祝玄湊近。 說不出是欣慰還是疲憊,虛幻的和風麗日鋪開在這塊方寸之地,肅霜只覺障火帶來的余波慢慢平息。 她偏頭望向祝玄的眼睛,輕聲說道:“我這是和凡人們學的,生死相隔,他們這樣做更多是為了安慰自己吧?我也是在安慰自己。” 祝玄沒有看她,他有些心不在焉:“侍者膽大且妄為,不像需要安慰的樣子?!?/br> “誰說的?少司寇是不是對我誤解太多了?”肅霜嘆了口氣,“我是個多愁善感又特別善良的書精,我現(xiàn)在就在想,我要是狐妖,一定傷心極了,要是有誰掛念我,還給我燒衣裳,至少寬慰些?!?/br> 越說越無趣了。 祝玄不耐地垂下睫毛,想不到他也有這種時候,被環(huán)狗的作為勾出了一點許久不曾有的異樣情緒,望見書精神情蕭索,獨自燒著狐妖的衣裳,油然而生的疲倦讓他朝她走來,卻聽了一耳朵令他生厭的無聊話。 真是虛浮又無聊,她是,他也是。 說不清道不明的厭煩與失望讓手頭空蕩蕩的,泛濫起細微麻癢,尖銳的殺意星星點點溢出來,祝玄轉身要走,卻聽書精又低低開口,語氣聽起來竟不知是安慰他還是安慰她自己:“不過再怎么說,還是活著好,心灰意冷地活也比心灰意冷地死好?!?/br> 或許是殘存的火光,也或許是午間的日光,似乎突然有一盞細小的燈在她眼里閃爍起來。那光芒異常微弱而渺小,然而幽幽一線,執(zhí)著不滅。 “如果他活過來了,回想往事,可能很久都覺得了無生趣,但再以后呢?”肅霜輕輕拂去袖子上的余燼青灰,抬頭望向他,“說不定哪天突然遇上什么好事,那時候他一定會想還好堅持下來了。” 剛剛還在障火海被燒得痛徹心扉的她,說這些似乎很傻,可被她深深藏在心底那一小塊屬于吉燈的部分始終不肯湮滅,對著滿目瘡痍說傻話,試圖把心里的廢墟收拾出能看的模樣。 祝玄靜靜望著那盞燈,尖銳的殺意倏忽間煙消云散。 四周其實很噪雜,戰(zhàn)將和秋官正滿妖府搜捕妖族殘余,時不時還有斗法聲炸開,可瘋犬卻不說話站在這里,美麗的眼睛看著她。肅霜動作小小地往他身邊湊,耳畔回旋火焰焚燒時發(fā)出細碎的響動,好像漸漸小下去的風雪聲,深邃的疲倦一點點漫上來。 她聲音也小小的:“少司寇你看啊,咱們認識得有、有一個月了,假如我們倆是凡人,那就是、哎呀,是凡人認識的時間也很短,但以后時間還很長,我們認識了,這不就是個新際遇?說不定……” 一語未了,她忽覺腦中暈眩,一頭栽倒在地。 盒蓋嚇得偷偷摸摸拿腳踹她,都叫她別被障火燒了!出來后又極力閃躲環(huán)狗那一下抓捕,它那時聽見仙丹的心跳聲了,跟要炸開似的,肯定損耗不小。 但這么快就暈過去也太沒用了!快醒醒!瘋犬還在呢! 它正打算往仙丹鼻子上咬一口,忽聽祝玄一笑:“暈過去了?” 盒蓋渾身的兔毛都要炸開,不防一只手提溜耳朵把它拎起,祝玄蹲下來盯著肅霜看了一會兒,指尖將她腮邊一點灰塵搓去。 “哦,這次是真暈了?!彼c頭。 真暈了他要干嘛? 盒蓋像顆風鈴似的被他丟在肅霜肚皮上,下一刻便覺他一把將她抱起,利落干脆地轉身便走。 -------------------- 其實2000多字也不少…… 明天繼續(xù)更新。 第23章 冬靜一隅有偏安(一) 此次剿滅環(huán)狗可謂速戰(zhàn)速決,神戰(zhàn)司與刑獄司奇跡般沒什么傷亡,倒霉的是被環(huán)狗抓住的仙祠侍者們,除去歸柳,七個侍者只剩三個還活著,也都被折磨得就剩一口氣。 晚霞漫天時,對環(huán)狗妖府的搜查清點終于告一段落,祝玄剛進山神府邸大門,便聽見青鸞帝君熱情洋溢的聲音:“小女遭受無妄之災,多虧諸位傾力相助,我實不知如何感謝。災禍神力我已收集大半,待此事了結,請神戰(zhàn)司與刑獄司諸位來我棲梧山一聚,諸位務必賞光。” 這位青鸞族的帝君向來如此,喜惡全在一念之間,現(xiàn)在他便因著感激之情泛濫,一手抓著儀光一手抓著季疆,死活不肯放開。 季疆一反常態(tài)地沉默,不但不搭理帝君,連池瀅道謝也好像沒聽見一樣,只低頭看著自己斷過的手指,好像上面開了花。祝玄更是不給面子,重重往墻上一靠,捏著束發(fā)的絲繩看,好像它也要開花。 儀光見狀只能笑著打圓場,寒暄數(shù)句后便邀青鸞帝君一同回南天門,一行仙神終于騰云而去。 山神洞府恢復了寂靜,季疆搓了一會兒手指,忽然想起什么,轉頭望向祝玄:“喂,你現(xiàn)在不怕障火了?虧你能搞出玄冥術破障火這種事,是把四情都剔了一遍?” 無論神妖人,皆有“喜怒哀癡”四情,障火侵擾的正是這四情。 祝玄當時被障火侵擾的是“怒”,反覆有陳年噩夢徘徊,持續(xù)下去難免神魂衰竭,選擇剔除障火是孤注一擲之舉。 所謂剔除障火,便是將被障火侵擾的四情投入眾生幻海,等到合適時機再收回。此事說來簡單,卻沒幾個能做成,因為誰也不知什么是合適時機,而時機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