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cè)畯膩砣绱?，是她招惹他，那么不是他就不行?/br>
    她為誰哭濕過袖子？為了誰頭痛到暈過去？這種事讓他不高興，她最好別叫他更不高興。

    “你是為我胡攪蠻纏，用盡手段，好好記住了，別忘?！?/br>
    冰冷的聲音與沉重的黑暗一同罩下，同一刻，柔和清澈的神力也從他掌心傳來，肅霜巨痛欲裂的腦袋終于一點點褪去痛楚。

    不知過了多久，犬妖血淋淋的眼睛又出現(xiàn)在視界里，靜靜看著她。

    過來。肅霜無聲地喚他。

    一雙燙如熱砂的手緊緊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是依偎在一起了？

    肅霜放松身體，無聲無息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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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鳧茈就是荸薺，音“浮詞”。

    第41章 陡生驚變鹿為馬（一）

    晚風(fēng)緩緩拂動床頭的軟霧薄紗，隔著數(shù)層紗，青鸞火亮得朦朦朧朧。

    床榻上攤開一本畫冊，畫紙上的源明帝君昳麗無雙，芳蘭竟體，他的臉在光影起伏間像是要說話一般。

    池瀅靜靜看著他的臉，心里一會兒甜，一會兒酸。

    類似的畫冊她還有許多，畫的都是她喜歡過的神君。

    她喜歡過很多神君，也不覺有什么大不了，父親曾與她說：阿瀅，你阿娘去得早，你那些細(xì)致的心事爹爹也不懂，爹爹不想你日后受委屈，只能告訴你，情這種東西，多試幾次才知曉冷熱對錯。

    池瀅從沒讓自己委屈過，只是她的喜歡總是來得突然，去得更突然。

    她可以為喜歡的神君一次次大鬧紅線仙祠，在不知道他們意愿的情況下妄圖牽起緣分，可一旦他們試圖回饋，她又覺索然無味。曾有被她戀慕過的神君知道了真相，暗中示意過情愿，她的喜愛一瞬間就變成了厭惡。

    這算喜歡嗎？她也說不清。

    不過，源明帝君終究有些不同。

    池瀅總是想起與他第一次相見的情形，那是某個帝君的壽宴，老頭子們聒噪啰嗦，她聽得生厭，恰在此時，源明帝君來了。

    光聽見他的聲音，她就覺無比親切，何況源明是如此風(fēng)度翩翩言談雅致的帝君。

    一如既往，池瀅的淪陷來得很快。

    紅線仙祠一事后，源明帝君分明應(yīng)當(dāng)是知道了她的戀慕，卻像不知道一樣，那天他來棲梧山，連她的衣角都沒瞥一眼，滿眼只有那個女神將。

    他越是這樣，池瀅反倒越放不下他，兩個月了，畫冊還是沒能丟掉。

    紫府外傳來洪亮的銅鐘聲，是棲梧山有訪客到，三更半夜，不知誰來叨擾，她沒去管，自顧自繼續(xù)翻著畫冊。

    沒一會兒，卻聽寢殿外腳步聲漸漸凌亂，女仙們驚惶地叫著她：“殿下！殿下快……你們、你們太無禮了！”

    殿門驟然打開，著金甲的禁庭司護(hù)衛(wèi)戰(zhàn)將們魚貫而入，面容冷峻的護(hù)衛(wèi)長抬手一揮，池瀅還沒來得及斥責(zé)，兩只胳膊已被戰(zhàn)將們牢牢鉗制住。

    “你們好大膽！”她又是錯愕又是惱火，“擅闖棲梧山，還無緣無故制住我，禁庭司何時有這么大權(quán)力了？天界律法何在？”

    護(hù)衛(wèi)長冷道：“我也想問青鸞族諸位，天界律法何在？正靈大帝持暢思珠閉關(guān)數(shù)日，終于尋到太子的蹤跡，正是藏在棲梧山。青鸞族怎可能不識太子？青鸞帝君私藏太子，公主還將他當(dāng)做下等仆從來使喚，不知是何險惡用心？你不必與我叫嚷，待正靈大帝來了，當(dāng)著他的面，你們自與太子對峙?！?/br>
    什么私藏太子？

    池瀅正要爭辯，冷不防朱砂封印被一個戰(zhàn)將抽巴掌似的甩在臉上，她何曾受過如此對待，暴怒下“唰”一聲張開青翼，立即便要抽回去。

    幾根長逾數(shù)寸的鎖神釘毫不留情重重打進(jìn)青翼，她一下摔倒在地，又被戰(zhàn)將們提小雞似的提起，將她頭發(fā)一道道擰緊，拽在手里。

    她痛得兩腳亂蹬，忽又聽青鸞帝君的怒吼聲炸開了鍋：“你們竟然玩這種栽贓禍害的骯臟手段！青鸞族要是真藏了太子，還有你們囂張的余地？！”

    父親！

    池瀅噙著淚睜大眼，駭然望見青鸞帝君被捆仙繩從頭到腳捆成了繭子，更可怕的是，他的青翼被密密麻麻的鎖神釘釘在一處，四根戮神金精杵從他肩胛處一直打穿到身前，血流了一地。

    朱砂封印很快也甩在他臉上，戰(zhàn)將們毫不留情將青鸞帝君掀翻在地，用神兵壓制住。

    數(shù)道祥光伴隨著仙神的身影步入寢殿，為首的仙神滿頭銀發(fā)，雙目冷湛，正是九霄天上的大帝之一正靈，他身后還有數(shù)位大帝與一眾文華武英殿神尊。

    又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翩然而至，卻是源明帝君，他只問：“重羲太子在何處？”

    很快便有幾個禁庭司戰(zhàn)將扶著一位面色蒼白的年輕神仆走來，他散著頭發(fā)，雙足赤著，怯生生地，似是不敢抬頭。

    他們是什么意思？說他是重羲太子？

    池瀅盯著他，好半天才認(rèn)出他是替自己豢養(yǎng)靈禽鸞鳥的仆從，來了不到兩百年，她連名字都想不起。

    開什么玩笑！她從小跟重羲哥哥玩得最好，這卑賤的神仆，那一身淺陋單薄的神力，毫無尊貴可言的舉止，怎可能會是重羲哥哥！

    然而朱砂封印封住聲音，她什么也說不出，只能看著正靈大帝張開手掌，掌心的暢思珠上金字璀璨，不過片刻工夫，“羲”字搖曳而起，繞著那仆從瑩瑩打轉(zhuǎn)。

    源明帝君立時躬身行禮，難抑激動：“源明見過太子殿下！”

    殿內(nèi)那些文華武英殿的神尊們嘩然一片，有幾個猶豫道：“一顆寶珠就認(rèn)定他是太子，是否太過草率？我等見這位……神力微薄，并不似……”

    “諸位是質(zhì)疑本座和數(shù)位大帝以假亂真？”正靈大帝語帶寒意，“暢思珠在此，誰不認(rèn)得這枚寶珠？是寶珠識得太子，豈是我等胡亂指認(rèn)？”

    他不去管神尊們的議論，只扶住重羲，目帶欣慰：“一萬年了，終于又有天帝血脈！”

    重羲支支吾吾地，突然目中含淚，顫聲道：“諸位神尊質(zhì)疑有理，我、我已不是太子，我的神脈早已被青鸞帝君……帝君剔了我的神脈……”

    青鸞帝君怒得目眥盡裂，奮起掙扎，又被一枚戮神金精杵打入后背，暈死過去。

    正靈大帝握住重羲的手，皺眉道：“果然！青鸞帝君為何要剔了您的神脈？他確然早知您是太子？殿下不用怕，還請直言，本座擔(dān)保，天界再無誰敢動您一下！”

    重羲哽咽道：“他說，要我恢復(fù)身份也行，待我當(dāng)上天帝后，要、要讓青鸞族成為五鳳之首，還要在九霄天上建殿……我、我不肯答應(yīng)，他就……”

    殿內(nèi)又是一片嘩然，池瀅無聲地看著這出荒唐鬧劇。

    聽聞凡人曾有指鹿為馬的笑話，真想不到天界也有了，正靈大帝跟假太子一唱一和，須臾間就兒戲般定下青鸞族的罪名。青鸞族可是五鳳大族主干之一，要是在鼎盛時，這幫家伙只會狗一般匍匐在前。

    可大劫后什么都不同了，一幫禁庭司的粗野戰(zhàn)將也敢這樣猖狂，區(qū)區(qū)禁庭司……

    不，不對！池瀅一個激靈，突然反應(yīng)過來。

    尋回太子何等重要大事，一顆寶珠就匆匆決定？而且為何只來這幾個大帝與大殿神尊？天界上百司部各司其職，竟只有禁庭司來了。

    她明白了，除了來棲梧山的這些，天界其余部眾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可為什么源明帝君和他們站在一處？他這樣的帝君，怎么可能……他是被迫？

    源明帝君冰冷的聲音結(jié)束了她的自我安慰：“先將太子請回天宮，此事有待諸位大帝慢慢商酌挽回。把青鸞帝君與池瀅公主押入天宮天牢！其余青鸞族裔圈在棲梧山，不得出入，由禁庭司慢慢審問。”

    池瀅被拽著頭發(fā)拖離寢殿，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源明帝君目光掃過床榻上的畫冊，露出極厭惡的神色，他長袖一揮，將畫冊碾成了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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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雙更。

    第42章 陡生驚變鹿為馬（二）

    戰(zhàn)將們拖著青鸞帝君父女出寢殿，一面催促外面?zhèn)滠嚨纳窆伲骸敖Y(jié)界屏障架好沒？快！快！小聲點別驚動外面！”

    天頂突然傳來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你們在說別驚動誰？”

    云中閃電般降下一眾刑獄司秋官，后面還跟著天界其余各司各殿的帝君與神尊們，霎時間烏泱泱擠滿公主紫府前。

    源明帝君疾步而出，見著季疆，不由神色微變。

    這一番尋回重羲的籌謀極為重要，他準(zhǔn)備了許多年，乙槐也再三保證刑獄司兩個刺頭都已下界，他辦事源明帝君一直很放心，這才施展雷霆手段，定罪青鸞族，推出重羲太子，一氣呵成。

    沒想到這節(jié)骨眼上季疆出現(xiàn)了，他怎會在天界？何時回來的？乙槐竟出這種紕漏！

    季疆笑吟吟地往前走了兩步，環(huán)視一圈，閑話家常般開口：“幾個文華武英殿的神尊，幾個破落大帝，一個源明帝君，一群禁庭司護(hù)衛(wèi)……怎么？憑你們就能決定太子是誰？我以為尋回太子至少要請來四方大帝，天帝寶座豈有這么容易坐的？”

    幾個文華武英殿的神尊神色尷尬：“四方大帝神蹤渺茫，難不成少司寇能請來水德玄帝主持公道？那可真是……”

    “你們也配？”

    季疆面上的笑倏忽間煙消云散，變得陰森而譏誚：“就憑一顆來歷血腥真假不知的暢思珠，你們想拿整個天界當(dāng)猴耍？”

    正靈大帝“呵”一聲冷笑：“少司寇的意思是，本座與幾位大帝是故意錯認(rèn)太子，有所圖謀？即便你是水德玄帝之子，也太猖狂太無禮了！”

    “拿大帝的名頭壓我？”季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眼下四方大帝不在天界，什么破落的老東西都能拿出來撐場面了。哦也是，蛇鼠一窩嘛。你們私底下玩點鬼蜮伎倆也罷，還想擺弄整個天界？你這樣看我是什么意思？想用大帝的本事殺我？來啊，你試試。”

    這是個會當(dāng)場撕咬的瘋?cè)?，正靈若真被激得動手，反而要糟。

    眼看趕來棲梧山的仙神越來越多，議論聲越來越大，源明帝君心知，此事走向已斷不能如籌謀的那樣速戰(zhàn)速決。

    他朗聲道：“無論如何，暢思珠確實指認(rèn)了太子，是真是假可待四方大帝定奪，現(xiàn)在便一口咬定是假，少司寇是否太過魯莽？”

    季疆冷道：“那你拽一只猴上天帝寶座也是真？可笑，此事輪不到你們獨斷，要么把青鸞帝君給我，要么把池瀅殿下給我，太子真假也好，青鸞族是否有罪也好，一切步驟都要有刑獄司參與，答應(yīng)了，我放你們走，不答應(yīng)，咱們耗到天荒地老?！?/br>
    源明帝君心中恨極，他不是沒打過刑獄司的主意，以前好不容易把乙槐弄進(jìn)去，卻沒能待多久，越往后整個刑獄司從上到下越像一塊鐵板，半絲縫隙不得鉆，今日一番籌謀，又硬生生被他們攪局。

    眾目睽睽之下，他只能頷首道：“那就依少司寇所言。”

    季疆又笑了：“我還以為你要與幾個破落大帝好生商量一番，你倒是爽快?！?/br>
    不去管大帝們難看的臉色，他一把拽過池瀅，又道：“殿下別怕，即便真有罪，也是刑獄司替你斷，輪不到他們?！?/br>
    說罷，他拉著她上了車輦。

    長車躍入云海，季疆長長出了一口氣。

    當(dāng)日恩怨冊被篡改，顯見是調(diào)虎離山之陽謀，他和祝玄籌劃許久，決定走給他們看。他本想對付獒因，結(jié)果祝玄非把回天界攪局的麻煩事丟給他。

    不過，沒想到源明老兒真能折騰個重羲出來。

    源明光為了拿到暢思珠已是費盡心思，據(jù)秋官們暗中調(diào)查，早在數(shù)千年前，便不停有神族用各種借口找涂河龍王討要暢思珠，奈何龍王吝嗇，死活不松口，才有了滅門慘事。

    其后很快便是玉清園之邀，再之后便是請來正靈大帝，到如今栽贓青鸞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出重羲，一連串動作環(huán)環(huán)相扣，可見早有籌謀。

    看來他不是想做天帝，而是想做背后那個實際cao控一切的手。

    季疆摸著唇散漫地笑了一聲，眼角余光瞥見池瀅猶在掙扎，她身上的捆仙繩還沒下。

    他揮手切斷捆仙繩，撕下她臉上的朱砂封印，便聽她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他們……他們冤枉、冤枉我和爹爹……”池瀅泣不成聲，“那個神仆怎么會是……怎么會是重羲哥哥……他們栽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