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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云崖不落花與雪在線閱讀 - 云崖不落花與雪 第55節(jié)

云崖不落花與雪 第55節(jié)

    重羲摸著下巴,低聲道:“我覺得這里應當種些妙成曇花。”

    女仙們面面相覷,半晌才應道:“殿下……妙成曇花雖美,但其寓意不祥,如何能養(yǎng)在秋暉園?”

    “不祥?”重羲笑了笑,“天界至美,哪里不祥?一朵只能開一次花,那就多種些,種滿整個秋暉園,這朵敗了還有下一朵,我豈不是夜夜都能靜觀至美?別說那么多,快去尋花種,我今天就要看到妙成曇花?!?/br>
    他揮退女仙們,繼續(xù)在回廊里踱步。

    其實他自己也疑惑,秋暉園遍地紅楓,和妙成曇花是截然不同的風格,真種上了,好看不到哪里去,怎么就突然起意呢?

    重羲閉上眼,想像著遍地妙成曇花的景致,又熟悉,又能讓他平靜。

    是的,平靜。

    不知什么緣故,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許多事,他應該是犯了什么過錯,才被天帝上父放逐在這座秋暉園,他對這里又厭惡,又無比懷念。

    因它終年不變的景致與死寂而厭惡,又因一種難以言說、刻骨銘心的滋味而懷念。

    一道傳音符的清光落在袖邊,神官恭敬的聲音響起:“殿下,兇犯抓到了?!?/br>
    莫名盤踞心頭的陰郁瞬間一掃而空,重羲睜開眼,奇異而激烈的期待油然升起,脖子后的寒毛都一根根顫抖起來。

    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期待什么,可能是熱烈的火,也可能是寒冷的冰,無論火還是冰,都用最徹底最鮮活的力量撲向他,只有他。

    重羲不厭其煩用傳音符吩咐了好幾遍注意事項,這才笑吟吟地離開回廊。

    絲竹樂聲漸漸近了,他側耳聽了片刻,突然說道:“這天樂聽著好生無聊,難道沒有什么能唱的曲子嗎?”

    靜靜跟在老后面的女仙們又一次面面相覷,還未來得及應答,重羲又道:“我想想,忘了在哪兒聽過,有詞的,什么流火肅霜……”

    女仙輕聲道:“殿下,您說的是下界凡人唱的歌,豈敢以凡人歌玷污殿下的清明?”

    “這話要不得。”重羲“嗤”地一笑,“下界凡人又如何?我看他們的歌可比天樂有趣多了,而且啊,天界許多家伙還不如凡人講道理呢,比如我?!?/br>
    不知如何接話的女仙們只能訕訕退去后面,不一會兒,中正典雅的天樂就換了個調,樂伶的歌聲似遠似近,時有時無,從“七月流火”唱到“九月肅霜”。

    重羲驟然停下腳步,恍惚間,他好像回到孩童時,輕率而得意地等著什么驚喜。

    風聲漸起,天馬嘶鳴的動靜隨風而至,下一刻,車輦便停在了正門外,神官們架著一道纖細身影疾馳而入。

    來了,他的驚喜。

    動彈不得的肅霜被神官們不客氣地丟在地上,他們笑呵呵邀功一般:“殿下,兇犯帶回來了?!?/br>
    一切都與昨夜那場噩夢沒太大區(qū)別,要說不同,吉燈少君尚能變成吉光神獸,狠狠踢太子幾蹄子,仙丹可沒這本事。

    肅霜艱難地晃了晃腦袋,把散落臉龐的頭發(fā)晃開,或許因為上回在幽篁谷,她出其不意用玉簪傷了太子,這次神官們把她從頭到腳搜了個遍,稍微帶點兒尖利的東西都沒給她留。

    繡著龍紋的長靴出現(xiàn)在視界里,重羲的足尖抵在她下巴上微微一抬,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么愉悅:“又見面了。小仙丹,你怎么能飛那么快?我問你啊,你有沒有想過,到底是你快,還是我的天馬快?”

    連她是仙丹成精都知道了,也就是說,從一開始自己就沒真逃出過他的權勢范疇,不愧是天界太子。

    肅霜淡道:“天底下再快的東西,也不如你權勢的力量快?!?/br>
    重羲笑道:“今天肯和我說話了,你是服軟?還是挑釁?”

    噩夢是噩夢,眼前的太子總歸沒有孩童的刁鉆蠻橫,肅霜頓了頓,放柔了語氣:“自然是服軟,我不過是個修為淺薄的精怪,吃不得雷霆手段,殿下實在惱我,就罰我也被扎幾下吧?”

    重羲忽地感到一種強烈的失望,這不是他想要的。

    “你好像很擅長示弱裝傻。”他挪開足尖,撥了撥袖子,“昨天和那只犬妖就這么玩,玩得很開心,可我不開心?!?/br>
    心里有個聲音,隱隱約約,斷斷續(xù)續(xù),卻執(zhí)著不休,一遍遍重復“這次是我先,這次不想讓”。明明是他先在幽篁谷捉住了仙丹,他期待的東西卻沒出現(xiàn),直到望見仙丹與犬妖巧笑倩兮插科打諢,似曾相識的無奈與隱忍,不解與不甘,像潮水一樣裹了他一夜。

    呵,不過是只犬妖。

    重羲抬手摘下右耳的金蛇墜,金光在半空一閃,化作一條細長的金蛇,一圈圈繞在了肅霜的脖子上。

    “把烏金鎖神鐐下了?!彼愿郎窆?,“再搬一輛車,轡頭給她戴上?!?/br>
    四周起了一陣細微躁動,重羲充耳不聞,低頭望向肅霜,見她面色漸漸發(fā)白,他終于感到愉快。

    “我想知道你和天馬誰拉車更快,你和它們比一比,我就不罰你,好生把你送回去,你若不聽話,我的金蛇可是會咬你的。”他歡快地笑起來,復又柔聲解釋,“不過它毒性不大,不會當場要你的命,也不會讓你痛不欲生,最多就是讓你慢慢不能動,一直被咬的話,就只能躺床上看著自己身體發(fā)爛……對了,你是仙丹,仙丹會爛嗎?我很好奇?!?/br>
    他笑瞇瞇地攏起袖子,看著被去掉烏金鎖神鐐的肅霜慢慢從地上站起,神官們將轡頭拴在她肩上,她也沒有抵抗躲閃的動作。

    會來嗎?他期待的火與冰,想要她最極端強烈的情感,想要她所有的情緒,想要她藏在神魂里的一切,都只為他一瞬綻放。

    重羲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妙成曇花開花的事,如夢似幻,美得刻骨銘心。

    面前的仙丹便是那朵曇花,他渴求她的盛開。

    可肅霜還是不動,靜靜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重羲忍不住想再下點逼迫手段時,她突然摸了摸脖子上的金蛇,輕道:“對,我是仙丹……”

    仙丹不怕毒。

    轡頭被神力一下切開,還未散落在地,她已如閃電般竄到了秋暉園正門,卻聽“當”一聲,她的身體像是撞上看不見的墻,硬生生被彈了回來。

    真不放過她?

    肅霜只覺全身的血都要沸騰了,三兩下鵠落在驚惶的神官們身側,無聲無息抽出長刀——她不會打架,也沒有厲害的蹄子,快更快不了多久,但一下也就夠了。

    寒光乍現(xiàn),重羲反應極快,將身體微微側過去,長刀重重刺進他右邊肩頭,他抬起右臂,將長刀卡在傷處,歡聲大笑起來。

    鮮血迅速染紅他半個身體,他像是完全察覺不到疼,還在笑,甚至多了一絲詭異的近乎繾綣的味道。

    “再來啊?!彼崧暣叽?。

    似曾相識的場景,肅霜沸騰的血頃刻間冰冷下去,她正要甩脫長刀,冷不防他左手如電,一把掐住了脖子,右手朝她臉上抓來,捏住了銀流蘇的掛鉤。

    “我要看你的眼睛。”

    重羲近乎野蠻地扯下銀流蘇,天頂日光剛剛穿透云層,細細一線落在肅霜鼻梁上,長眉婉轉,鼻翼似玉,可該長眼睛的地方,卻是一片空白。

    重羲猛然一怔,因覺肅霜如野獸般掙扎,他正要加重鉗制,忽聽正門處傳來“叮”一聲脆響,極熟悉,極懷念,以至于他整個僵住了。

    神官驚慌地低聲叫嚷起來:“是帝后!帝后來看您了!”

    ……帝后?母親?她不是……不,她應該……

    重羲心中隱隱覺得有什么不對,然而緊跟著,便是無盡的歡喜傾巢而出,歡喜太多,甚至夾雜著酸楚。

    他緩緩放開肅霜,拔出肩頭的長刀,轉身一步步慎重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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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繼續(xù)。

    第65章 非花非霧往事隱(一)

    天頂云層一團團散開,日光傾瀉而入,映得秋暉園里的紅楓像火在燒。

    燒得重羲腦海里不斷有支離破碎的畫面涌現(xiàn)。

    恍惚間聽見了母親的聲音,她一遍遍說著“你是好孩子,你要做個好孩子”,她有那么多眼淚,輕而易舉淋濕他的頭發(fā)。

    畫面斷斷續(xù)續(xù),不知真假,令他傷感,更令他憤怒。

    母親理應留在天宮的,與上父伉儷情深,笑多過淚,偶爾過來看看他這個不肖子有沒有改過自新就好。

    是這樣嗎?會是這樣嗎?

    重羲停在秋暉園正門前,熟悉的鳳鸞彩車映入眼簾,母親正被女仙們攙扶著下車。

    她看上去極好,雙眼沒有哭紅,眉頭沒有緊鎖,只是望見秋暉園內亂哄哄的景象,立即朝自己投來嚴厲的視線。

    重羲的雙肩軟軟松了下去,忽而邁開腳步,急切地撲上前,用力抱緊她。

    “母親……”他的聲音近乎嘆息,“我很想你。”

    *

    戌時三刻,距離三個神族跌落眾生幻海已過去兩個時辰,月老前往九霄天也有一個多時辰了,仙祠侍者們依然輪班下海打撈,也依然什么都撈不上來。

    雍和元君木然站在岸邊,對著懸浮半空的幻緣之花發(fā)了很久的呆。

    月老不肯放棄希望,認為水德玄帝能有解決幻緣天罰的手段,她自己又何嘗不愿相信仍有一絲轉機?然而做仙祠執(zhí)掌者無數(shù)年,她見過太多,生出幻緣之花,又能避開天罰者,從未有過。

    或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只生了一朵幻緣花,倘若冒出來三朵……

    雍和元君悄悄打了個冷戰(zhàn),這不是沒有可能,她對那不知何故成了書精的吉燈少君不了解,但對祝玄還是相當熟悉,能把瘋犬撩撥到如此地步,說不好下一刻海里真的又能鉆出朵幻緣花,到時候自己跟月老只能也跟著蹦海里自生自滅了。

    “唉!這幫不省事的東西!”

    雍和元君重重嘆了口氣,正要喚仙童給自己端杯茶,眼角余光卻忽然瞥見一直懸浮海面不動的幻緣花微微動了。

    不好!是要開花?這么快?

    雍和元君還未來得及想出什么對策,便見那雪白的花枝輕輕晃了數(shù)下,沖天的彩光突然黯淡不少,不過片刻工夫,先前輪廓鮮明的幻緣花就變得模糊不清。

    “這是……”

    雍和元君驚呆了,幻緣之花變得黯淡,難道真有奇跡發(fā)生?可恨他們幾個在海里究竟生出怎樣的幻夢不得而知,此時突現(xiàn)轉機,想插手幫忙都做不到。

    她哪里還能站得住,一疊聲地叫侍者:“快!拿一沓傳音符過來!”

    不遠處突然響起一個清澈的聲音:“我就知道,他才不是那種會被幻夢迷惑的無能者?!?/br>
    雍和元君急急轉身,便見池瀅青色的身影如霧氣般緩緩聚攏在岸邊,帶著“果然如此”的表情,欣慰地望著幻緣花。

    “你怎么進來的?”雍和元君緊緊皺眉。

    池瀅躬身優(yōu)雅行禮:“我一直藏在暗處,想是元君心神煩亂,所以未曾發(fā)覺?!?/br>
    雍和元君對她一絲好感也無,森然道:“快出去!否則別怪本元君不客氣?!?/br>
    池瀅不為所動,反而淺淺一笑:“我雖年輕無知,卻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二位仙祠神尊肩負看護眾生幻海的重任,神族在幻海里生出幻緣,天之道的責罰必定十分嚴重,難得眼下有了轉機,元君何必驅趕我這個自愿伸出援手者呢?”

    倒是極少見這位動不動就去紅線仙祠胡鬧的神女說出甚有條理的話,雍和元君斜斜瞥她一眼,仍是語帶譏諷:“援手?本元君向來不屑虛偽場面話,索性直說了,你這個新任青鸞帝君,雖有帝君之名,卻無帝君之能,能有什么援手?”

    “您說的對,我空負帝君之名?!背貫]坦然承認,“我自然要多付出一些?!?/br>
    她忽然捋起右邊長袖,露出枯木般的右臂:“用我所有的青鸞火換季疆神君離開幻海。”

    青鸞族的神術都要仰仗青鸞火,沒有了火,她這個青鸞帝君與擺設有什么區(qū)別?

    雍和元君貨真價實地倒抽一口涼氣:“你瘋了?這算什么援手!神力交換自有仙祠執(zhí)掌者定奪,哪里輪得到你!”

    池瀅淡道:“即便幻緣花消散,兩位神尊也不會先救季疆神君吧?”

    她這是挑明兩個仙祠執(zhí)掌者厚此薄彼,雍和元君心中惱怒,卻沒有否認。

    祝玄曾有進幻海剔除障火之舉,自然與兩座仙祠更熟稔,且他竟真剔除成功了,說不佩服是不可能的,三個神族跌落眾生幻海,自己和月老第一反應都是先把祝玄撈上來,自然是覺得撈他成功幾率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