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不落花與雪 第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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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維帝君搖了搖頭,沒接她的話,只道:“水德玄帝說,少司寇為了剔除障火,將四情分別投入下界,為師看他似有許多隱情不便透露,便又找月老相詢,他說慎獨宮中只留存喜怒二情的歷練,并沒有犬妖,想來少司寇是用的非常手段把哀癡二情丟了下去,且向龍淵灌注了一定要成的神念。只是……肅霜,那時是那時,此時是此時,你可明白?” 肅霜嘴角彎了彎:“您難得說這么多話,難道心里盼著弟子來個再續(xù)前緣?” 延維帝君沒有笑:“是不想你心事郁結(jié)。” 以他的閱歷,自然清楚犬妖待肅霜是何等真心,即便不是祝玄真身,對他的影響卻巨大,瘋?cè)麢M行上下兩界,若是美色勾引有用,刑獄司如何撐得起來?若非那一段往事,以祝玄的作風(fēng),根本不會有后續(xù)諸般糾纏。 延維帝君不想自己的弟子鉆這情意的牛角尖,類似的事他見過太多,無論人神妖,心性里帶了些執(zhí)著的,最容易陷入迷障,糾結(jié)愛恨,半輩子出不來。 肅霜怔怔出了一會兒神,忽然眨眨眼睛,輕聲道:“我出生的時候,什么都看不見,以為整個世界是黑的。” 神族一出生便記事,所以她一直記得,那時候父母與她說話,從隱含欣喜,到失望惱火,于是她生出的第一個念頭是疑惑,疑惑自己犯了什么錯。 “被送到幽篁谷之后,我能稍微看清一點輪廓了,也只有一點點。照顧我的女仙們換了一波又一波,因為很辛苦,而且對她們來說,來幽篁谷如同被放逐荒地,她們總是很惶恐。愿意來的女仙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靈雨,她也想走,可母親不許她走,留著留著,她也習(xí)慣了,愿意陪我聊天,念書給我聽,我才知道原來世上有許多色彩,原來我是個睜眼瞎。” “靈雨說,只要我好好修行,什么都會好起來,于是我每日修行,從不懈怠。在幽篁谷那么多年,似乎并沒有什么東西在變好,但我還是要修行,終有一日吧,終究有那一日?!?/br> 她的聲音輕微而沙啞,不快不慢地說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無比平靜。 延維帝君終于覺著摸不透她的心思,見她停下,便柔聲道:“往事如風(fēng),你自己也說過,你已不是吉燈少君,你是為師的弟子,名為肅霜。” 肅霜的視線落在不知何處虛空,停很久,才繼續(xù)說道:“在藏寶庫那數(shù)百年,我經(jīng)常想,為什么我會變成一顆仙丹?想的多了終于明白,是我想活下去,因為那一日還沒來,活下去才能遇見不曾見過的美好。既然重活一場,我要給自己取個新名字,一切都會重新開始?!?/br> “重新開始……然后有了盒蓋,有了師尊,有了犬妖,都是前所未有的好事。可犬妖死了……我沒能救他。或許真正美好的那一日還沒來,我繼續(xù)往前走,又覺得怎樣都開心不起來,我想,是不是那一天早在不經(jīng)意間就來過,犬妖死了,那一天也跟著死了?!?/br> 說到這里,她再度停下,抬手緩緩摸索額間寶珠封印。 延維帝君的目光也落向那枚寶珠,方才初見,他就注意到寶珠封印仍在,按理說,不應(yīng)該。 以前肅霜神魂神力皆不穩(wěn),仙丹上又裂了縫,寶珠封印一為掩蓋身份,二為凝固丹丸裂縫,在肅霜神魂歸一,仙丹之力徹底成就吉光神獸之軀后,封印便該消失,可它偏偏還在。 是她自己想留著?明明是屬于痛苦的痕跡,卻因內(nèi)藏的過往有點滴甘美,于是寧愿從痛楚里汲取那一點甘味,因為從來得到的太少,所以更加貪戀。 延維帝君想起昔年吉光帝君與他前夫人那些荒唐事,到底忍不住皺了下眉。 肅霜全然不察,像是跌進(jìn)看不見的眾生幻海,一幕幕往事流水般掠過眼前。 “即便如此,還是要活下去,活著才會有好事發(fā)生。就好像……我的眼睛能看見了,騰云駕霧上天入地去哪里都行,雖然來得遲了點,已算不上頭等好。但我又與盒蓋重逢,還發(fā)現(xiàn)了眼睛和犬妖生得一模一樣的少司寇?!?/br> 她忽然自嘲一笑:“那時候我做夢都在期盼,盼著犬妖與少司寇是同一個,覺得那一定是從前往后都再不會有的美妙,一下就能從天底下少見的倒霉鬼,變成天底下少見的鴻運者?!?/br> 可現(xiàn)在,美好在哪里? 世間吝嗇給予她幸福,所有期盼的最終要以痛徹心扉的方式丟給她。想雙目能見,是犬妖之死換來的;想做回吉光神獸,是盒蓋消失換來的;最想珍藏最為寶貴的溫暖,是所愛者棄若敝履、嗤之以鼻的失敗歷練。 她想起剛出生的時候,唯一的念頭是疑惑自己犯了什么錯,這么多年了,這么多年,她究竟犯了什么錯? 吉燈跌落煉丹爐,臨終時想著“日月有常,命運無?!?,直到今天,命運依舊無常。 延維帝君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恨他?” 肅霜輕道:“……您覺得我是恨他?” 她轉(zhuǎn)過身,慢慢走到窗邊,停在延維帝君身側(cè),低道:“我誰也不恨,是我自己心性不夠堅定?!?/br> 不期而遇,戛然而止,本就是尋常,她總是被寂寞與脆弱推動,尋著旁人帶來的美好。 “您說的對,盒蓋百年陪伴作數(shù),犬妖十年陪伴也作數(shù),我永不會忘?!?/br> 肅霜雙指捏住額間寶珠,輕輕一擰,將它摘了下來,金光閃過,她的額頭恢復(fù)白皙平整,像是從未有過封印。 “混沌已過,神魂歸一,我已是吉光神獸,這枚封印寶珠再也用不上啦?!?/br> 她低頭看著掌中寶珠,欲要交還給延維帝君,卻又不舍地握緊。 “珠子我留著……留幾天,行不行?”肅霜赧然地笑。 延維帝君雪白的胡須微微顫動:“自然,你愛留多久都行……為師去尋長風(fēng)山神,找塊山中福地,重建洞天。” 肅霜還是笑:“您再這樣,我又要賴著放不開……不用什么新洞天,這一晚有您陪著,弟子心滿意足。” 她淺綠的裙擺忽然似花一般綻開,輕飄飄躍上窗臺。 月色如水,一顆一顆在她面頰上滑落,可是下一個瞬間,又化作星光與霞光閃爍,華美的吉光神獸現(xiàn)出真身,皮毛如夢似幻隨風(fēng)舞動,優(yōu)雅的長蹄在夜空踏出靈動的步伐。神獸仰起纖長脖頸,嘯聲似泣如訴,一眨眼,已遠(yuǎn)在天邊。 延維帝君駐足窗邊,靜聽云中偶爾傳來的神獸嘯聲,直到夜色散盡,晨曦微明,霞光與星光籠罩的神獸又回到窗前,化作纖瘦的淺綠身影。 “好累啊,困死我了。” 肅霜眼角還帶著嫣紅,睫毛濕意未干,面上的笑卻已清爽無數(shù)。 * 子時前后,灰霧漸漸淡去,水德玄帝敞開小洞天大門,攏著袖子候在門前,凝神望著東邊的天空。 身旁的小仙童前后左右嗅了一陣,輕聲道:“陛下,這霧散得越來越慢,聚得越來越快了。” 水德玄帝頷首道:“是啊,只怕不祥?!?/br> 此地為凡間與九幽黃泉交接處,終年灰霧彌漫,每日逢午時與子時,霧氣會淡去,自他下界來到此處,霧氣淡去的時辰越來越短,昔日能有一個時辰的清明,如今只有片刻工夫。 小仙童有些擔(dān)憂:“上回老神官說祝玄神君還沒醒過來,您把他安置在這灰霧籠罩的地方,豈不是更糟?” 水德玄帝揚手撥動淺淡霧氣,道:“九幽黃泉是死地,死地藏著世間所有過往與回憶,此霧只生于死地,于凡人有害,于神族卻未必,興許能助他想起更多被遺漏的東西。” 陛下的話很是深奧啊……小仙童不敢多問,乖巧地閉上了嘴。 沒一會兒工夫,東邊的天空終于傳來動靜,印著水德玄帝紋章的長車破霧而來,無聲無息地停在了小洞天門前。 車門打開,老神官一躍而下,躬身行禮:“依照陛下吩咐,屬下不曾告知驚動任何人,將祝玄神君帶到了?!?/br> 水德玄帝望著車內(nèi)一動不動的身影,問道:“還沒醒?叫不醒?” 老神君搖頭:“能用的法子屬下都已試過,祝玄神君連身都未曾翻過,屬下無奈。” 水德玄帝掐指算了算,自祝玄跌落眾生幻海,到今日已過整整四個月,同樣一起跌落幻海的季疆躺了兩天就醒,祝玄卻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著實詭異。 “罷了,先搬進(jìn)寢屋?!?/br> 水德玄帝施術(shù)托起沉睡不醒的祝玄,返身走回洞天。 老神官亦步亦趨恭敬跟在后面,待祝玄安置好,將小仙童推出寢屋,揚手布好玄音結(jié)界,這才又躬身道:“季疆神君每日往返刑獄司,未有異動?!?/br> 水德玄帝奇道:“哦?源明帝君就放過他了?” “屬下探到,源明帝君這數(shù)月一直留在洞天府邸,門都沒出過,來訪賓客部下亦全然不見,傳聞他把神戰(zhàn)司的儀光戰(zhàn)將強留府中,屬下尚不確定真假?!?/br> 水德玄帝不由笑了笑:“聽聞當(dāng)年成饒神君喪命在大婚時,到底是放不下。不過以他的做派,遲早糾纏回來,你還是暗中觀望,他有一點要與季疆接觸的跡象,立即通知我?!?/br> 老神官應(yīng)了個是,猶豫了一下,又道:“源明帝君未有消息,只是……” “怎地支支吾吾起來?”水德玄帝揚起長眉。 老神官道:“青鸞族的池瀅帝君每日都藏在暗處跟隨季疆神君,神君似乎尚未察覺,但屬下以為,發(fā)覺是遲早的事,陛下,此事……” 水德玄帝“呵”地一笑,正要說話,卻聽床榻上的祝玄吐息聲漸重,原本平靜的神力也開始劇烈震蕩起來,將紗帳推得不住搖曳。 他立即俯身,指尖凝聚一團清光點向祝玄額頭,卻似泥牛入海,毫無效用。 “咦?” 水德玄帝有些意外,低頭細(xì)細(xì)查看,見祝玄左邊眼尾有一點殷紅,便用手碰了碰。 “這是留下的疤?” “是?!崩仙窆賾?yīng)道,“神君離開幻海后便有了這個傷疤,無法可治。” 水德玄帝默然片刻,往榻上輕輕坐下,嘆道:“原來如此……是你不想醒?!?/br> -------------------- 明天繼續(xù)~換到晚上10點多感覺寬松了些 第86章 徒留淚痕點做緋(一) 祝玄緩緩睜開眼,華美的吉光神獸又一次落在身畔,張嘴咬住了自己的袖子。 風(fēng)聲一下清朗起來,無邊無際的黑暗里,吉光神獸背著他疾馳如電,星光與霞光如雨點滴落,柔軟馥郁的毛皮拂過臉龐,她的聲音沙啞:“我一定要救你,我想一起活著?!?/br> ……這是第幾次了?可無論多少次,還是會為之動容。 屬于犬妖的命運與結(jié)局早已規(guī)劃完整,不容出錯,但他想替她完成這個執(zhí)念,也不容出錯。是的,犬妖與仙丹一起活下去,這次他一定、一定與她一起離開這片窒息的黑暗。 兇悍的龍吟聲再度出現(xiàn)在身后,如之前千萬次那樣,龍淵刺破黑暗,窮追不舍,神念化作身著少司寇官服的模樣,執(zhí)劍居高臨下,冰冷地看著他們,像看兩只骯臟的蟲。 有情皆孽……他從不掩飾自己對“情”的嫌惡厭棄,或許直到現(xiàn)在,他也是嫌惡的,可是沒有辦法,他已經(jīng)介入因果,同樣的心甘情愿,百折不回。 將來會怎樣,他也不知道,然而,至少在眾生幻海搭建出的這場宏大幻景里,讓他們一起活著離開。 天頂傳來神念充滿殺意的聲音,吉光神獸再次被熟悉的聲音吸引,腳步慢了下來。 不要停,繼續(xù)跑。 祝玄抬手捂住了神獸的雙眼,不讓她回頭看,低聲道:“往前跑,我都在?!?/br> 一直往前,去天之涯,去海之角,上窮碧落下黃泉,天上地下某一處說不定能留住他們,漫長的歲月中某一天說不定有好事等著他們。 滔天的殺意浪潮般襲來,祝玄沒有回頭,雙手緊緊捂著吉光神獸的眼睛,任由龍淵劍氣在背后撕扯出無數(shù)血痕,漸漸鮮血濕透衣衫,順著耳廓流向下巴,染紅了神獸華美的皮毛。 最最遙遠(yuǎn)的黑暗深處,似乎有一線光透進(jìn)來——終于能跑出這片黑暗了嗎? 祝玄瞇起眼,破碎的胳膊無力地跌落,肅殺的金光瞬間吞噬他跌落的殘破身軀,視界再次陷入昏暗。 又失敗了一次,他沒能撐到最后,好在沒有傷到吉光神獸。 再來一次,這次他會連她的耳朵也捂住,而且龍淵劍銳利無匹,靠rou身抵擋不可能,下次他或許可以嘗試運起滴血成石術(shù)…… 祝玄閉著眼,靜靜等候下一個幻景輪回,片刻過去,卻什么也沒來。 他睜開眼,但覺四周清光閃爍,父親的聲音像是從天那頭傳來:“原來如此……是你不想醒。” ……是嗎?他現(xiàn)在是做著徒勞無功的夢?還是說,又是眾生幻海制造出的幻象? 祝玄下意識朝前走了幾步,周圍清光如水波蕩漾,倏忽間變成了玄止居,正午陽光燦爛,仙紫藤正一團團開得熱鬧,父親抬手輕觸花瓣,一面與他閑話家常般說著:“說起來,為父這也算攛掇,有違天界律法?!?/br> 這是……想起來了,是父親教他如何將四情投入眾生幻海,剔除障火那日。 父親還在說:“你若只想剔除障火,大大方方找兩位仙祠執(zhí)掌者就好,他們自然會教你如何將神念附著在被障火侵?jǐn)_的四情之上。但你還想求天道無情,心境永寧,只能為父悄悄助你一把了?!?/br> “為父年幼時,四情投入眾生幻海歷練也曾是個風(fēng)潮……呵呵,凡人常說上行下效,仙神亦不能免俗。當(dāng)時的天帝一心求天道無情,他才是第一個把四情丟進(jìn)幻海里的,可惜直至殞命,他也沒能做成。其時跟風(fēng)的神族們吃了不少苦頭,兩個仙祠執(zhí)掌者更是叫苦不迭,此事收益極不穩(wěn),損耗卻極大,慢慢就成了禁忌?!?/br> “哦?你問緣故?因為單純的四情附著不了神念,意味著不可控,不可預(yù)測,下界后發(fā)生什么全憑運氣。為父打個比方,你現(xiàn)在是冷血無情的少司寇,可四情到了下界,也許搖身一變,成為絕世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