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用的是碧翠絲的身體，稍不注意就會損壞, 她便沒有延續(xù)自己的習慣單手持刀, 而是雙手持刀。

    久違地用這么柔弱的身體, 身上還沒有“背叛者之手”之類的裝備詞條加成, 現(xiàn)在這身衣物護甲值也低得幾乎沒有，就上半身布料能防彈。

    她摸了摸胸膛，感受到因在海底受到壓強傷害的疲憊心臟與幾乎完全損傷的內(nèi)里。

    碧翠絲身體的狀態(tài)還在不斷下滑, 不能再拖了。

    明明是緊迫的場面, e卻長長呼出一口氣，感覺內(nèi)心無比平靜，好像來不周三號那天早晨在摩天大樓外圍的邊緣揮刀, 斬開空氣與被工業(yè)廢氣污濁的昏黃霧霾。

    這揮刀的情形與記憶碎片里幼年的她清晨在庭院中揮劍重合了。

    隨著記憶碎片的突然跳躍，e也想起來了有這么一段事。

    父親和母親，一個是封建大家族長子，一個是書香世家長女, 更何況那時還未家道中落, 母親和父親想依靠孩子獲得雙方家中的財產(chǎn)，他們那房也沒有男孩。

    似乎女性總需要比男性更強數(shù)倍才有資格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競爭，但還是會被指指點點。

    所以母親和父親對她自然會比較嚴厲，追求文武雙全, 琴棋書畫、詩詞歌舞、刀槍棍棒樣樣精通，叫她謹言慎行, 讓人挑不出錯處。

    古式的封閉教育, e自然是沒長數(shù)理化那根筋, 技能點全部都點在了武力和藝術上, 勉強分了些給其他的。

    她在國家義務教育精確到戶，專門派老師勸說她家人讓她正經(jīng)上學之前，從來都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練劍，認認真真地讀圣賢書。

    實在是造化弄人，家門不幸，她現(xiàn)在居然扔下了劍，不顧家風與家教，頂著一個同樣該優(yōu)雅自持的無辜小姑娘身體在外打打殺殺敗壞門風。

    若是父親知道，非得氣得失去理智，拳打腳踢，請家法讓她跪在祖宗牌位面前殺了她，反正在她之后有了新的男孩出生，也不怕絕后。

    說實話，e其實是很怕父親母親之類的長輩跳出來說自己的，哪怕他們都是迂腐古板又莫名其妙的爛人。

    但至少，安穩(wěn)養(yǎng)她長大，教給她一些正經(jīng)的做人道理，哪怕后來落魄了也自持身份，改不了骨子里的清高，當年再如何也沒能拉下面子直接把她給賣了換錢。

    倒也是幸好，她全家都死光了，沒人會跳出來指著他鼻子罵她，拳打腳踢著讓她跪下說要請家法。

    就是有點可惜，e其實也很怕之前國家派來讓她可以接受外界義務教育的老師見了她現(xiàn)在的模樣被驚駭?shù)?，害怕他們露出失望的神情?/br>
    不過國家全打解體了，那些老師也都變成無數(shù)死人中的一個數(shù)字，讓她記不起名字。

    e想著想著，自己都噗嗤笑出了聲。

    人格余薪過低就是會東想西想，前些時候耳邊不間斷的細碎訖語現(xiàn)在盡變成了家族長輩們刻薄或恨鐵不成鋼的指責。

    她空洞地瞇起眼睛，握緊刀柄，沒再說話，眼前的視覺褪色，黑色的絮狀物如幼時練完書法洗筆融水的水墨，扭曲著向她涌來。

    e已經(jīng)辨認不出現(xiàn)實的狀況了，甚至不知道該與什么為敵，連視線右上角一直掛著的小地圖都染上了陰霾，色調(diào)暗得看不清。

    但她還是舉起了刀，像是曾經(jīng)坐在書桌前提起了筆又或者站在院子里揮起了劍。

    碧綠的眼眸掩藏著了空洞的冰藍色雙眸。

    掩藏的眸中金屬流質(zhì)涌動，銀色銜尾蛇光暈旋轉，小地圖被放得很大，亮度也被e強行拉到最亮。

    “來吧！”

    她瞬間爆起，淚花揩高舉，然后重重揮下！

    極致鋒利的刀刃在腳下剖開皮rou與磷片，斬出長長的溝壑。

    斬出的地面搖晃著，耳邊的指責被尖利鳴叫蓋過。

    e知道是燭龍在長嘯，連那畜牲也知道痛啊。

    她睜著空洞的眼睛，望著視線內(nèi)的扭曲事物笑了。

    這突如其來的發(fā)難讓燭龍怒不可歇，猛然甩尾，再次長鳴一聲。

    所有的視線瞬間一片漆黑，現(xiàn)在連小地圖都無法看清，e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感覺不到五指握著的淚花揩！

    五感剝奪……

    再一聯(lián)想山海經(jīng)，燭龍睜眼普天光明，閉眼天昏地暗，拿到了那所謂的三階段神蠱，還抓了貌似很有用的e和維爾塞眼睛里，能有這種奇特的能力也不奇怪。

    e怕自己在無法感知外界情況的狀態(tài)被甩出去，對碧翠絲感受不到存在的身體下達了俯身抓緊地面的指令。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精神力幾乎凝聚成鎖鏈狀實體。

    鎖鏈連接拉扯e的靈魂，讓e在這近乎自殘的掙扎的努力下恢復了一點感官的控制。

    一片漆黑，什么都沒有，但她似乎看到了，眼睛似乎能看見了。

    碧翠絲的碧綠色仿真義眼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血絲，e用這雙眼努力向前方看去，那些血絲隨著她的窺視開始破裂，兩行血淚緩緩從臉頰上滑落。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想想，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讓“天亮”？

    山海經(jīng)又或是神話中，或者古代，什么代表天亮了？

    e用僅第章剩的那點視線迅速編輯代碼，連接碧翠絲經(jīng)受過改造的發(fā)聲系統(tǒng)，電子合成出絕不可能天然出現(xiàn)在這個時代的聲音。

    一聲極為明亮的叫聲從發(fā)聲系統(tǒng)所處的胸腔傳出，響徹了整個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