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腳步停頓, 他再次捋了捋嘴角胡須,繞過案幾走到趙屹面前, 咧嘴一笑。 “別這么看著我,他的條件對大秦有利, 我作為大秦相邦,理應(yīng)為大秦著想。你要怪,只能怪自己有個好弟弟?!?/br> 趙屹高昂著頭顱冷哼一聲, “落到這步田地, 本侯只怪自己時運不濟,要殺要剮, 隨相邦處置?!?/br> “放心,你可是趙國頗具威望的春平侯, 大秦又怎會輕易殺之?!?/br> 呂不韋回到案幾前坐下,抬手示意候在一旁的獄掾提筆記錄, 正式開始審問流程。 “春平侯怎知秦王今日會出宮經(jīng)過宮外二十里處的密林?” 趙屹并不打算隱瞞, 面無表情回答:“本侯只知秦王時常會出宮去郊外軍營,而密林是必經(jīng)之地, 至于為何會在今晚… … 是因本侯的人每日都會在附近盯梢,這才得知他午時之后出了宮?!?/br> 呂不韋又問:“春平侯從何處得知秦王時常出宮?” 趙屹不答反問:“相邦以為呢?”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諸國之間相互安排自己的人再正常不過。 呂不韋沒有糾纏追問,轉(zhuǎn)而道:“最后一個問題,春平侯與秦王身邊的那兩位劍客是何關(guān)系?為何他們會得知你在密林行刺君王?” 趙屹哂笑:“這是兩個問題?!?/br> “請回答?!眳尾豁f聲音突然高了一個度。 “我把他們當(dāng)朋友,只是不知他們可否把我當(dāng)成朋友。當(dāng)初在邯鄲,我曾試圖邀請他們?nèi)牒罡?,效忠于我,可他們忠于你們的秦王,拒絕了我,本以為他們二人是你們先王派遣到邯鄲的,而今看來,似乎并不是你們的人?!?/br> 趙屹收起笑意,溫潤眸子結(jié)了一層冰霜。他籌謀多日,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失敗的可能,但他唯一沒想到的是,是因琉璃而失敗的,那擊在腕骨的尖銳石子,準(zhǔn)且狠,是一點余地都沒留,他也很想知道她是如何得知密林有伏擊的。 呂不韋凝睇他良久,也沒看出撒謊的痕跡。關(guān)于那兩位劍客,他并不懷疑他們對君王的忠心,他只是好奇他們是如何得知君王遇襲的。 子時一刻,所有人全部審問完畢。 呂不韋捏著酸疼的后脖頸,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身后三步之遙跟著四名劍客,以及一位身著錦衣的小少年。 小少年名曰甘羅,是呂不韋的家臣,半個月前因功被君王封為上卿。 先前在咸陽牢獄,他一直杵在角落沒有吭聲,憋到現(xiàn)在,終于忍不下去了。 快走兩步,行至呂不韋身側(cè),他問:“相邦明知春平侯與君王之師毫無關(guān)系,又何必浪費時間審問至深夜?” “將他關(guān)進牢獄,總要做做樣子審問一番,他才不會疑心此事是老夫一手謀劃的?!?/br> 早在察覺趙屹有出逃之意后,呂不韋就在設(shè)計謀劃,等待這一刻。郭開先前曾傳信,言明趙堰與他交易是假,并且還有意讓趙屹死在秦國,待他日即位王位,便以此為借口出兵討伐秦國。 前些日子,相府劍客暗中劫殺了幾名趙國來的暗衛(wèi),正是趙堰派遣而來殺害趙屹的。 呂不韋并不在乎趙屹死活,但他不能讓對方死在大秦,讓趙國有借口引發(fā)戰(zhàn)事。就算是死,也要等日后死在趙國。 咸陽牢獄,趙國暗探進不去,是最安全的地方。故而,他有意安排人頂替趙國細作,把君王時常出宮去軍營之事告知趙屹,并且慫恿他挾持君王出城。如此一來,他剛好借機逮捕趙屹入獄,謀害君王是大罪,縱使他是一國春平侯,也難逃牢獄之災(zāi)。 只是,呂不韋不曾料想到,那兩位楚國劍客會得知宮外密林行刺之事,甚至還主動找到他求援。他知道二人對君王沒二心,也不關(guān)心他們究竟是不是楚國人,他就是十分好奇他們是如何得知準(zhǔn)確地點的。 “那… … ”甘羅猶疑須臾,還是問:“相邦明日還要入宮詢問那二位劍客嗎?” “去,當(dāng)然要去?!?/br> 呂不韋大步向著相府而去,眉眼間笑意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翌日,議政殿上,眾臣子得知趙屹行刺君王之事,一片嘩然。 端坐在王位上的嬴政緘默不言,注視下方臣子們爭論不休,右邊面頰上那道淺淡傷口還未徹底結(jié)痂,在冕旒的遮擋下,眾人并未發(fā)現(xiàn)。 魂魄武庚看著眾臣子憤慨激昂,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當(dāng)年父親一意孤行,議政殿上也是這般情形,他們當(dāng)眾指責(zé)父親的錯處,父親震怒治罪眾人,那也注定了大商的滅亡。 昌平君熊啟,率先出列上前一步,雙手置于身前輯禮。 “大王,春平侯行刺君王乃是死罪,臣以為,此事要治罪趙屹,也要問責(zé)趙國?!?/br> 嬴政張嘴剛想表達意見,就被呂不韋截了話頭:“治罪當(dāng)然是要治罪,可,趙屹在趙國畢竟舉足輕重,懲治可,但殺之不可。公子堰有意讓他死在大秦,想以此討伐大秦,故趙屹絕不可殺?!?/br> “寡人以為,相邦言之在理?!?/br> 這一次,嬴政沒有與呂不韋唱反調(diào)。趙屹救過他一命,他想借此還了這個人情。 呂不韋沒想到少年君王竟然破天荒同意自己的觀點,他眼神復(fù)雜看著那雙愈發(fā)深邃不可探得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