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成功了還好,秦趙兩國積怨已久, 只要能順利歸國,趙國想要保下王位繼承者, 還是輕而易舉的。但可恨的是失敗了,秦王沒擒住, 還搭上了所有間者與太子。 行刺君王本就是大罪,還被逮個正著,縱使有三寸不爛之舌也難以說服秦國放人。 趙王 丹拖著病重的身體, 在議政殿上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 氣急攻心,一口血噴涌而出, 顫巍巍倒在王位上,鮮血順著奏案滴在下方雪白的皮毛毯子上, 紅白交匯,尤為刺眼。 眾臣哀慟驚呼不絕于耳, 已然顧不得禮數(shù), 蜂擁而上。 趙堰撥開面前幾個老臣,不由分說跪下去, 用膝蓋挪動著上前,彎身抱著不斷抽搐的父親,聲音干啞:“父王,您這是怎么了… … ” 氣若游絲的趙王 丹艱難掀起眼皮,方才掛在眼睫上的幾滴血珠落入那渾濁的雙目,眼前驟然一片血紅,讓他看不清幼子面容。雙臂沉重,他試了幾次都抬不起來。 趙堰覺出他想抬手,忙握起那只蒼老褶皺的手覆在自己面頰上。粗糲掌心貼在臉上的剎那,他終于模糊雙眼,父親昔日慈祥面容閃現(xiàn)腦海。多次譴人入秦暗害兄長,他以為他足夠狠心,然而這一刻看著奄奄一息的父親,他還是控制不住心痛。 眼淚洶涌而出,趙堰突然醒悟,那是他的兄長,是一直寵他護他的兄長,他竟然想要害死他。 好在醫(yī)師及時趕來,趙王 丹勉強撿回一條命,但久病難醫(yī)的身子早已殘破不堪,再加上憂心在秦為質的次子,就算是暫時保住性命,但也時日無多了。 時下秦趙局勢緊張,趙王 丹心里很清楚,唯一的辦法就是重新冊立太子,方能穩(wěn)住趙國上下。 宮正將冊立太子的詔書親自送到趙堰手里時,郭開暗自松了一口氣。 想到病榻上的父親,想到還在秦國牢獄的兄長,趙堰一點也笑不出來。幼時,他慶幸自己有一對好父母,有一位好哥哥,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陷他們于不義。 想到不久后可能會失去父親,他長舒一口氣,握著詔書的手收緊。 “郭開,我是不是做錯了?” 郭開笑容諂媚,言語蠱惑:“您現(xiàn)在如愿成為太子,何錯之有!在這亂世中,為自己謀得一席之位怎么能算錯呢!您若為王,日后您的子孫定會感念您的。” 趙堰不知日后子孫是否會感念他,但他知道,倘若父親知曉他與呂不韋合作,意圖謀害兄長,一定不會原諒他。 郭開小眼睛轉了幾轉,佯裝語重心長:“太子,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最忌諱的便是心軟,都到了這種時候,您不能生出退縮的心思。” “本太子明白。”趙堰面上悔意褪去。 呂不韋遲遲沒有對趙屹做出明確處置,只是以行刺君王的由頭關押在咸陽牢獄。 牢獄內暗無天日,陰冷潮濕,待久了,全身上下都有一種陰濕之感。 趙屹平時愛干凈,周遭那樣的環(huán)境,實在難捱,不出十日,便已蓬頭垢面。可他卻又只能隱忍不言,不求助是他最后的尊嚴。 秦國方面似是忘記了他們的存在,每日只有獄卒按時送些冷硬吃食。趙屹詢問過幾次,想要探知呂不韋態(tài)度,獄卒嘴嚴的要命,不肯透露分毫。 在牢獄煎熬一個半月,大寒之后,他終于等來了呂不韋。 天光穿過牢獄上方狹小通風口斜斜灑在地面,無數(shù)塵埃漂浮在光線中。 直到身后鐵鏈拖地之音停止,呂不韋才回轉身。 “相邦想好如何處置本侯了?”趙屹唇角掛上嘲諷笑意。 看著那張凍的青紫的臉,呂不韋轉頭用眼神示意杵在旁側之人。 那人會意,展開懷里抱著的冬衣,上前披在趙屹身上。 “今日前來,是為告知春平侯一事,趙王薨逝,你的弟弟已繼任王位?!?/br> 聽到呂不韋這句話,趙屹唇邊笑意消失,雙目失神片刻,他拼命搖頭:“不可能,我父王身體已經好轉,怎會… … 怎會… … ” 皴裂嘴唇滲出斑斑血跡,哪里還有半分往日風采。 “請節(jié)哀?!眳尾豁f雙手執(zhí)于身前鄭重輯禮。 趙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臉上淚痕蜿蜒,“我父王是不是被害死的?是趙堰對不對?” 呂不韋搖頭,“他是因得知你行刺秦王失敗,太過… … 最終沒能挺過去?!?/br> 趙屹雙肩垂了下去,咸澀淚水落在裂口的唇角,刺痛感讓他眼眶更加模糊。若他能預知會因此加劇父親的病情,他絕不會冒險襲擊秦王。 已看慣生死的呂不韋擺擺手,示意獄卒將他帶下去。 身體麻木的趙屹任由獄卒將他拖回牢房,此刻他內心早已被悔恨占據(jù)。 午后暖陽灑在大殿,琉璃圍坐在燎爐旁,手里捧著溫熱的茶水。 “既然趙堰已繼任王位,你們可有考慮放趙屹離開?他當初放過你一次,這次你可否放過他?” 聞此話,嬴政停筆抬頭,凝視少女白皙側臉須臾,繼續(xù)未完成的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