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內(nèi)殿后，醫(yī)師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雙膝挪動，爬到君王床榻前，始終沒敢抬頭，一輩子謹(jǐn)小慎微的他身體顫抖不止。

    看透醫(yī)師心思，嬴政無奈道：“寡人死不了，你如此反應(yīng)，不知道的還以為寡人命不久矣呢！”

    “大王恕罪… … ”醫(yī)師用力磕了幾個頭，小心翼翼抬起頭。

    斜倚在床榻上的年輕君王面色泛紅，顯然是感染風(fēng)寒，發(fā)燒所致。老人家松了一口氣，暗自慶幸自己還能再多活幾年。

    簡單診脈之后，他打開隨身攜帶的木箱，展開一卷新的簡策，寫下調(diào)理的方子，并且囑咐：“一日一副，一副煎兩次，早晚進食前飲用。”

    老醫(yī)師以為琉璃是宮里服侍的宮女，說罷便將簡策遞給了她。

    被當(dāng)做服侍的下人，琉璃神情一僵，沒有伸手去接。樊爾見狀，主動伸手拿走那卷簡策。

    老醫(yī)師狐疑看看主仆倆，渾濁雙目微瞇，這才看清主仆倆身上未穿宮服。

    嬴政疲倦揮揮手，示意醫(yī)師退下。

    老醫(yī)師臨走前，又看了主仆倆一眼。

    作為一族少主，琉璃知道自己不該計較那些小事，可憋了半晌，她還是忍不住低聲嘟囔一句：“我長得這么像伺候人的宮女嗎？”

    聽到這略帶傲嬌地語氣，嬴政心中陰霾消散不少，禁不住開口：“寡人尚未娶妻，寢殿內(nèi)出現(xiàn)女子，外人自然會認(rèn)為是宮女。”

    “無論在咸陽，還是雍城，你殿中侍奉的只有寺人，那老醫(yī)師忒孤陋寡聞了?！?/br>
    “雖然君王起居每日都有專人記錄在冊，可若隨意傳出去也是死罪，雍城的醫(yī)師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 … … ”

    琉璃無話反駁，少年時期，咸陽王宮的宮人沒少謠傳他和蒙毅之間的事情，也沒見他真的治那些人死罪。

    掐指算了一下時辰，她囑咐嬴政早些歇息，便拽住樊爾袖子出去了。行至殿外，將藥方交給負責(zé)君王日常事宜的宮正，主仆倆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作為一國君主，嬴政沒有多余時間去難過，也無暇收拾心情。翌日一早大雪停歇，他便不顧病體，率文武百官整頓啟程，踏上了回咸陽的路。

    直到出了雍城，他才掀開竹簾，悄悄看向蘄年宮方向，昨日的持劍相向興許就是此生的最后一面了。

    冷風(fēng)灌入，他松開竹簾，以拳抵唇劇烈咳嗽幾聲，喉間腥甜氣濃烈。

    王賁驅(qū)馬行至君王車駕旁，低聲詢問：“大王若是實在病的嚴(yán)重，不如返回雍城，待痊愈再啟程?！?/br>
    “不必，寡人清楚自己的身體?！?/br>
    喉間再次升起癢意，嬴政用力捏了捏喉結(jié)，這才壓下欲出口的咳嗽聲。

    日頭高升，猶如長龍般的隊伍行進在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上，從高處俯瞰尤為刺眼。

    最后一輛車駕內(nèi)的琉璃與星知均都縮著腦袋裹緊狐裘，完全沒有一點少主架子，心中更是同時感嘆沒有帶一鼎燎爐放在車內(nèi)。

    竹簾晃動，樊爾余光瞧見縮成一團的琉璃，忙解下身上狐裘塞給車內(nèi)的她。

    “少主再忍一忍，等到下一個傳舍歇腳時，我去向傳舍長買一鼎燎爐給你?！?/br>
    看到琉璃懷里的銀灰色狐裘，星知不滿撅起嘴巴，一把掀開竹簾，“你偏心！”

    樊爾面色一僵，舉目直視前方?jīng)]有言語。

    子霄見狀，臉色瞬間鐵青，抬手用力扯下身上狐裘丟給星知，森冷眼神始終沒有離開樊爾，握韁繩的手用力到骨節(jié)泛白。

    隔著竹簾縫隙，瞧見樊爾周身凝聚了靈力御寒，琉璃放心將狐裘裹在身上。不知為何，昨日幫嬴政輸送靈力后，她便異常疲憊，完全提不起力氣用靈力御寒。

    星知眼巴巴瞅著琉璃身上的狐裘，討好問：“我用子霄的給你換如何？”

    清楚她那些小心思，為了樊爾，琉璃也樂得成全，扯下身上狐裘便丟給了她。

    戰(zhàn)亂之后的咸陽城，短時間內(nèi)還沒有恢復(fù)往日繁華。

    城門上的尸體，經(jīng)過一夜風(fēng)雪的摧殘，結(jié)了一層冰，全身上下到處掛滿冰凌，正值青春的少年臉色烏青，看起來凄涼無比。

    千瞞萬防，相府長子呂崇言還是得知了阿六尸身被懸掛城墻之事。

    第123章 甘愿上當(dāng)

    尸體懸掛的第三日深夜, 朔風(fēng)凜冽，天寒地凍，守城將士們挪到背風(fēng)處, 繼續(xù)堅守。凄厲風(fēng)聲入耳, 讓人覺得更加寒冷。

    其中一名將士把長戟夾在腋下, 將雙手放在嘴邊，邊哈熱氣邊用力搓著, 同時還不忘調(diào)侃：“我看這尸體再懸掛三十日也不會有人來搶，一個死士而已，誰又會在乎。”

    “別廢話, 再熬七日，待時間一到就把尸體放下來, 隨便找個地方埋了?！绷硪幻麧M臉胡須的將士同樣搓著手說道。

    昌平君熊啟起初命人將尸體懸掛于城門，是做給呂不韋看的, 雖沒有實質(zhì)性傷害，但也算是起到了警告作用?？删驮谧蛉找估?，負責(zé)在相府周圍監(jiān)視的暗探傳回消息, 說少年刺客是相府長子的少時玩伴, 兩人關(guān)系平日里頗為要好。

    經(jīng)過一番考量，熊啟最終決定將尸體再懸掛七日, 期間呂崇言不來也沒有損失，來了自然最好, 只要能當(dāng)場抓獲呂府長子，便能做實呂不韋與長信侯有勾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