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而這件事再往前追溯二十年,就全怪在那蕭黨蕭獨橫頭上! 想到這里,董良達同魏清明交換一個眼神,兩人以頭搶地,重重磕了下去。 “王爺!臣死諫!程屹安謝獻書之流結(jié)黨營私!其二人官至高位,背靠大樹,又一呼百應是丹非黃,若王爺一意孤行縱其任其,朝綱必亂??!” 一連串罪名聽得謝微星頭大,他懶得思考,朝董良達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后者今日頭戴豸冠,內(nèi)白外絳,罩有紅袍,這么莊重顯然是有備而來。 只不過這死諫,怎么就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想當年他可是直接扛著棺材上朝的。 陸寂面不改色,他盯著董良達,緩緩開口:“背靠大樹?董大人說的,可是本王這棵樹?” 董良達頂住壓力,聲音愴然:“王爺,樹要茂,枝必修,王爺任其瘋長卻不加以修理,就算是參天大樹,最終也會根基不穩(wěn),搖搖欲倒。” 聽董良達說完,連謝微星都覺驚詫。 道理都懂,愛臣太親必威其身,人臣太貴必易主位,可這番話也著實大膽,分明是在赤裸裸威脅陸寂:若你真是鐵了心寵幸謝獻書跟程屹安,這倆人早晚會把陸家給折騰沒,不信你就等著瞧。 堂堂攝政王被人這樣頂撞,他若是陸寂,絕對忍不了。 以陸寂現(xiàn)在瘋瘋癲癲乖戾跋扈的性子,這董良達說不準待會兒就得去跟小桃做鄰居。 小桃有他求情逃過一劫,可董良達卻沒那么好運。 就在謝微星以為董良達人頭不保時,卻見陸寂點了點頭,“本王覺得你說的沒錯?!?/br> 謝微星:“……” “但本王好奇的是……”陸寂走到董良達跟前,負手而立,眼神睥睨。 “謝獻書雖官拜宰相,實則虛銜已久,程屹安出任樞密使,然而軍政大權(quán)與韓將軍一同把持,本王怎么不知,他們二人竟有如此大的本事,又如何能擾亂朝綱,一呼百應?” 謝獻書也覺得自己冤枉死了,他連聲附和:“就是就是!臣每日除了上朝,就是與各位同僚聊聊家常,程大人本就出身寒門,上哪兒去是丹非黃?” 程屹安嘆氣搖頭,心中雖無奈,卻不像謝獻書那般為自己辯解分毫。 這么冷的天,董良達后背竟被冷汗洇濕一片,他咬咬牙,干脆直起身子同陸寂對視,“王爺!您難道忘了帝師蕭遠橋嗎?” 此言一出,陸寂臉色猛地沉下去,謝微星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禁為董良達捏了一把汗。 而董良達不知死活,還要往下說,“蕭遠橋先為外戚,又任帝師,朝中無人敢管也無人能管。古往今來,外戚干政朝官獨斷,皇權(quán)必定勢微,蕭遠橋貪贓枉法,擅作威福,罪名數(shù)不勝數(shù),若不是后面畏罪自殺,這朝政便要因他天翻地覆!” 提起蕭遠橋,仿佛打開了什么開關(guān),殿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再往后看,居然接連跪了幾十人。 謝微星一瞧,心里還挺樂呵,他一個死了十幾年的人,如今還能讓這么多人下跪,不愧是他。 “王爺。”這時一直沉默的韓子晟突然開口,“臣聽說,那罪臣蕭遠橋同謝大人程大人曾于秣山結(jié)拜,程大人入朝為官,還是受蕭遠橋提拔,若真有此事,謝大人程大人的確不該委以重任?!?/br> 聽到這里,謝微星心中一嘲,說白了,謝獻書跟程屹安沒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可蕭遠橋卻身負重罪,往前二十年,往后二十年,謝程二人都要因“蕭遠橋”三個字,于朝中艱難踱步負重前行,就連堂堂正正考取的功名,也要遭人嫌疑。 是他拖累了他們倆。 “王爺?!背桃侔惨幌婆垴展蛳氯?,腰背未曾彎一分,“秣山結(jié)拜,確有此事,但臣從不認為與蕭遠橋結(jié)拜是臣為官路上一道污點,王爺應該比臣更加明白,蕭遠橋為保陸家,做出了何等犧牲,至于入朝為官一事,韓大人若有猜疑,大可去查景和三年的考卷?!?/br> 謝微星勾了勾嘴角,突然想起秣山結(jié)拜那一晚。 那時程屹安也是這么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他,就算他再不堪,就算他人人喊打,兩人相見時,也會以笑臉相迎,道一聲“獨橫”。 其實對一個已經(jīng)死了的人,倒也不必這樣信守諾言,只要程屹安謝獻書跟著韓子晟之流一起罵罵蕭遠橋,官途會好走許多。 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nèi)杂浀脧那罢f的話,甚至程屹安被人當面污蔑都未曾替自己解釋一句,直到對方開始辱罵蕭遠橋,才挺身而出。 謝微星眼眶逐漸濕潤,竟有種上前同兩個好兄弟相認的沖動。 這時陸寂突然朝他瞥來,謝微星連忙眨眨眼睛,面露怯意,低頭躲開如炬的注視。 陸寂該不會想讓他站起來講兩句吧? 今日一下見了這么多舊人,他是有挺多話想說,最好是能罵罵那姓韓的。 可謝燦這身份并不合適,等他過兩天跑路,改頭換姓回來再罵也不遲。 好在陸寂并沒那個打算,他只是有些怕,怕謝微星生氣了,氣這么多年過去,還有人在堂前詆毀謾罵,氣他十幾年前護不住蕭遠橋,十幾年后仍舊護不住。 他慢慢收回目光,寬大衣袖遮擋之下,無人看見他手背青筋暴起,指尖死死捻住那串佛珠,險些要把繩線掐斷。 屏住呼吸頓了很久,直到將胸腔中那股怒火壓下去,陸寂才開口:“董良達,你今日所說,本王會多加思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