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獨橫?” 謝微星學(xué)著他的樣子盤腿坐下,兩人僅僅隔著一面鐵柵,卻仿佛隔著一道跨越二十年的天塹。 “不?!背桃侔卜磻?yīng)過來,“你不是獨橫?!?/br> 謝微星看著他。 程屹安愴然一笑,“想讓我認(rèn)罪,何必叫人假扮獨橫?我認(rèn)就是?!?/br> 不等謝微星說話,他伸出戴著鐐銬的雙手,在身前比劃了一下,“那么多,那么多銀子……” “為官十幾載,我向來清廉高潔,從未見過那么多銀子,張顯忠說,他已找到更好也更賤的木頭做水門,絕不會出事,也已找好翁啟善做替罪羊,只要翁啟善一死,就算工銀融成碎銀一事敗露,也不會有人懷疑到我們頭上?!?/br> “他要我與他同流合污,要我與他官官相護,誰能想到,誰能想到……” 程屹安雙唇顫抖著,仿佛又回到山灣江倒灌那個清晨,他還在酒醉中數(shù)著工銀,便被人摔破美夢。 “張顯忠一口咬定是我指使,我百口莫辯,好在他拿不出任何證據(jù),好在有個舞姬替我作證。” 誰能想到,他最耿耿于懷的庶族出身,竟成了一張保命符。 “張顯忠必須死,他若不死,就是我同厚壘死。”程屹安眼中顯露一絲陰狠,“聞廉說來探望我,實則去殺了張顯忠,并做出他在獄中畏罪自盡的假相?!?/br> “可他們卻不信我,折子一張張往王爺跟前遞,于是我又想到一個辦法,差人來刺殺我和厚壘,這下終于有人相信,信我倆是無辜的。” “我本以為這件事會沉入水底,永無再見之日,可沒想到,我同聞廉的議事卻被魏書勝聽了去?!彼蜃饋?,慢慢蹭到鐵柵前,“是他自己撞上來的,他也得死?!?/br> 鐵柵的縫隙僅有三指寬,謝微星只能看見一雙眼珠。 里頭盛著人類所有惡性的起源——貪婪。 “只是為了那些銀子嗎?”謝微星的聲音從木質(zhì)面具后傳出已聽不出原本音色,沉悶帶著回響。 “你不懂?!背桃侔矒u頭,“你不懂,你沒見過,自然不會為之所動?!?/br> 謝微星向前傾身,兩人的視線越來越近,“我是不懂,但我知道,那個歲高定深門一蹴鴻鵠志的程定廉,他不會做這種事?!?/br> 程屹安一怔,而后哈哈大笑著滾去地上,“歲高定深門!一蹴鴻鵠志!歲高定深門!一蹴鴻鵠志!哈哈哈哈!” “那都是假的!”他倏地坐起身,歇斯底里,“都是假的!” “有的人一降世便在高樓瓊宇中,手握瑾瑜,身披金衣,而有的人披荊斬棘,窮極一生,卻連一個薄薄的臺階都爬不上去,我又該如何一蹴鴻鵠志?” 謝微星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可你明明說過,就算卑官野吏,就算郎前白發(fā),也愿意報效朝堂,為百姓謀——” “我不愿意!”程屹安打斷他的話,一字一頓道:“誰愿做那卑官野吏?”謝微星怔愣。 “我也要站在高樓瓊宇中?!?/br> 他的出身仿佛成了一個污點,連個寒門都算不上,全憑蕭獨橫和陸寂對他青眼有加,才得以走到如今這個位置。 可身份依舊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他這樣的人,一旦嘗到權(quán)利的滋味,就等不及什么破淤而出,等不及什么直踏高梯。 他要一步登天。 【作者有話說】 這章是一萬海星加更,前面還有一章嗷,感謝大家的海星星! 長安城鐵三角:蕭遠橋,字獨橫,取自人遠橋自橫,江湖人稱喪彪。 程屹安,字定廉,取自安定廉政。 謝獻書,字厚壘,取自獻書當(dāng)厚如壘,江湖人稱厚壘謝。 ◇ 第78章 燕雀是非枝頭鳥,且遇清風(fēng)且攀高 在官場待得越久,程屹安越明白一個道理。 ——清廉高潔都是做給自己看的。 就像他從前說的那樣,一無家族幫襯,二無名師相引,全憑自己又能走到哪里? 連通往青云端的梯子都看不見,何談登天? 今日張家的公子娶了劉家的姑娘,明日劉家的公子便拜進名門;今日孫大人領(lǐng)著周公子戶部任職,明日周大人便領(lǐng)著孫公子禮部上任;今日夫人們宴席上相談甚歡,明日大人們朝堂上報團取暖。 就連那梁鳴泉,也是看謝家三分薄面才愿與他交好。 他等不及,他要一步登天。 可他漸漸意識到,陸寂已不像從前那般容易cao控。 若魏書勝一案查清,陸寂不會再顧忌從前情面,他必死無疑。 所以他背信棄義,辜負(fù)亡友囑托,先是找來西門梓于長安詩會露臉,又勾結(jié)陸憑身邊的太監(jiān)豆喜。 他需要一個更聽話的傀儡。 可這一切都?xì)г诹艘粋€人身上。謝燦。 “謝燦不能死。”程屹安喃喃自語,“謝燦不能死,不能死……” 謝微星緩緩起身,沿來時路離開,邁出幾步,又慢慢停下。 他沒回頭,“定廉,你可還記得秣山結(jié)拜那天?你說終有一日會衣錦還鄉(xiāng)……” “……終有一日我會衣錦還鄉(xiāng)!著傳記!起廟堂!獨橫厚壘,屆時請二位來蜀西,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一提到玩,謝獻書瞬間來了興趣,他舉杯湊上去,“定廉,能不能明年就去?” 他實在被牧卿卿那個母老虎給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