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瞧著時候，昭華公主心里驀然浮起一縷酸澀焦躁，不覺側(cè)過頭去，不愿再看。昭華公主倒想起一樁傳聞，說這死里逃生的衛(wèi)玄其實是庶出。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衛(wèi)玄既然得寵，自然不免會有一些嫉恨，于是便有一些話語進行編排。不過那個故事卻是編得有鼻子有眼，還有一定故事情節(jié)，情節(jié)還十分狗血，讓人有探討欲。

    傳聞衛(wèi)玄生母乃是楚地的一名巫女楚負。巫女常年避世，居于山川沼澤之中，藏于山巒輕霧之中。巫女本人卻是肌膚如雪，花容月貌，聲婉如鶯。陽羨侯與之結(jié)識，便有了肌膚之親，之后巫女還誕下一子，卻被陽羨侯抱走，寄養(yǎng)在正室夫人名下。

    衛(wèi)玄容貌肖其母，容貌頗為俊美，面色也是微微蒼白，如籠上了一層山間的霧氣。昭華公主窺見衛(wèi)玄蒼白的面色，便聯(lián)想到這個故事。

    當然如今，也沒什么人會在衛(wèi)玄面前不知趣的說這個故事了。

    昭華公主心底煩意越盛，她隨意張望，卻發(fā)現(xiàn)了那位謝五娘子的異態(tài)。謝冰柔頭垂下了，袖下的手掌也捏成手掌，似輕輕抖了兩下。昭華公主瞧在眼里，便挑了一下眉頭。

    京城里喜歡衛(wèi)玄的女郎很多，如今大約也要再多一個了。那些女郎不明白衛(wèi)玄深沉，只是喜愛他出挑的容貌，還有那個悲苦而傳奇的身世。這謝五娘子無非是其中之一，也并不稀奇。

    衛(wèi)玄說完了話，卻多看了謝冰柔一眼，然后說道：“謝五娘子方才說得極是，也說得極好。”

    謝冰柔回了個作揖禮，她似有些緊張，并沒有說話。

    章爵此刻已經(jīng)安靜下來，未再糾纏，元璧便將謝氏二人應入府中。在昭華公主看來，元璧無非是替魯莽的元四郎解圍。元斐對那沈婉蘭實在是太過于言聽計從了。

    昭華公主忽而有些懊惱自己今日穿的是男裝。其實她穿男裝也好看，別有一番風情，可她自覺穿女裝更漂亮。她又想今日謝家五娘子就是女裝，還頗有幾分美貌。

    謝冰柔入了梧侯府，猶自覺得心口仿佛泛起一縷銳痛。她慢慢掐了一下手心，使得自己清醒些，不要失儀。如今她離開對方視線了，卻猶自覺得心跳極快。

    她是極懼衛(wèi)玄的。

    不過這一次總歸比上次好些，謝冰柔暗自心忖如若多經(jīng)歷幾次，大約就脫敏了。

    她想起小衛(wèi)侯跟章爵說話的樣子，衛(wèi)玄也許說的是什么秘密，又或者不過是因其天性謹慎，所以刻意壓低嗓音。

    但謝冰柔懂唇語，讀出了幾個詞，說什么梧侯、楚地，逃脫之類。這大約是什么秘密，若非謝冰柔不敢多看衛(wèi)玄，一定能讀出更多。

    念及于此，謝冰柔也不免暗暗責怪自己，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實在是過于豐盛了。

    她這一次，終究多看了衛(wèi)玄幾眼。伴隨謝冰柔內(nèi)心情緒漸漸平復，她還有心情復盤。

    衛(wèi)玄容貌并不嚇人，也沒有什么冷肅兇狠的戾色。相反，他凝神說話時，就像是寺廟的菩薩，沉靜威儀，又仿佛帶著幾分寶相莊嚴。

    他容色極盛，只不過威勢極重，故而反倒壓下了那片艷色。

    謝冰柔心里琢磨了一會兒衛(wèi)玄的樣貌，覺得這是脫敏療程的一部分。無論如何，她也不愿意一直被噩夢所困，哪怕這個夢有些玄學。

    阿韶這時候才拉住她，替謝冰柔整理頭發(fā)。方才章爵那一鞭雖未將謝冰柔打中，但勁風拂過，也將謝冰柔發(fā)絲給弄亂幾縷。阿韶心里埋怨章爵，嘴里卻不好說出來，只匆匆替自家姑娘整理好頭發(fā)。

    元璧在一旁瞧著，沒說什么，可人卻是在暗暗觀察。

    他看著謝冰柔側(cè)臉，覺得這位謝家五娘子好似一朵安寧的芙蓉花。

    元璧盯著這張宛如芙蓉花般面孔時，便似覺得左腳的足疾已經(jīng)消失，那腿也已經(jīng)不會疼了。這樣的療效讓元璧覺得頗為有趣，他卻沒有說什么，只安順站在一旁。

    元璧臉色如常，可一旁元斐卻發(fā)現(xiàn)了幾許端倪。

    大兄替自己解圍也罷了，如今竟似要陪謝五娘子去驗尸？那倒是奇怪了。大兄是護公主來梧侯府的，原本該在公主左近，何必如此？

    但元璧日常雖不怎么發(fā)脾氣，樣子也溫和，元斐卻有些怵他，也不好多問。于是這一行人則齊齊去了梧侯府的冰窖，去查看死去九郎是尸體。

    謝濟懷并非親眷，今日又不是奉官命，故而被留著偏廳奉茶。

    一入冰窖，便有一股徹骨寒意涌來，令人不覺打了個寒顫。

    梧侯府這個冰窟，本來是儲冰供夏日消暑的，可如今卻用來擺尸體。而素娥之所以留尸體保存，也不是專門留下了給謝冰柔驗尸，而是為了給查出真兇一點壓力。

    關鍵時候，素娥還可以撫尸而哭，為子喊冤，那自然不能缺這關鍵道具。

    所謂入土為安，如果死去的孩童不能下葬，那這件事便沒算過去。

    元斐也不覺皺起眉頭，過兩日梧侯就要做壽了，可如今梧侯府里卻還停著一具尸，那豈不是讓梧侯一家為難？

    元儀華雖把闔府上下拿捏在手里，可薛留良不點頭，阿姊總不能搶了孩子尸體燒了。

    瑞兒死的時候只有兩歲，并沒有正經(jīng)名字，還還未上族譜。古代孩子夭折率高，很多人家是等孩子到了三歲才取名以及入祠堂的。過早夭折的孩子，甚至不會序齒，于是在族中兄弟姐妹排行里也不會留下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