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冰柔只聽著那人雜七雜八說小衛(wèi)侯許是會死，此刻也是兇險得很。

    她悚然一驚，驀然匆匆向南街掠去。

    謝冰柔心念轉動，她想城中縱有逆匪，必然只是零星碎落，成不了氣候。縱有行刺，想來如今局面已定。

    那衛(wèi)玄呢？可會安然無恙？

    她想到衛(wèi)玄武功蓋世，自己見著衛(wèi)玄為餌，春獵時將那些刺客都統(tǒng)統(tǒng)殺死。說是當世殺神，也并不為過。

    哪怕驟然遇襲，衛(wèi)玄也應當避過去才是！

    所以衛(wèi)玄也不應有事。

    不過，不過昨日衛(wèi)玄已顯十分疲憊。他已經苦熬了兩個月，每日休息不足一個時辰，說自己亢奮得睡不著，眼下皆是青黑痕跡。

    一場大戰(zhàn)最損耗統(tǒng)帥精血，衛(wèi)玄本來就消耗極大。

    而且昨夜她還告訴衛(wèi)玄，她并不喜歡衛(wèi)玄。若然昨日衛(wèi)玄也未休息呢？衛(wèi)侯一大清早又現(xiàn)身南街，那是為何？

    謝冰柔心內一緊，此刻衛(wèi)玄當真遇刺的可能性仿佛也增加了。

    她一邊冷靜盤算，心里卻生出了亂意。

    謝冰柔心里想著事，然后腳下一磕，竟被摔倒在地。

    她腦內一陣暈眩，好似又回到了那個夢中。

    衛(wèi)玄下令殺了自己，謝冰柔便無比惱恨和驚惶。

    夢中她身子墜落，便這樣倒下去，她看著衛(wèi)玄，對方面色冷肅并無改變。那場景十年如一日，沒有什么改變。

    可這一瞬間，謝冰柔好像卻看到了另外的細節(jié)。

    馬車之中，衛(wèi)玄背挺得直直，一副冷肅之色，可腳下卻空蕩蕩的。

    原來夢中的那個衛(wèi)玄居然沒了一雙腿。

    謝冰柔驀然覺得毛骨悚然，好似見著一件自己絕不能接受的事情。就好似一件極有生命力極完美的東西，又被毀了去。

    然后她便摔在了地上，還摔得有幾分的狼狽。

    謝冰柔已經清醒過來，忽而聯(lián)想起如今刺殺，莫非正是因為如此，衛(wèi)玄就沒了一雙腿？

    衛(wèi)玄是個很驕傲的人，他能接受這樣的事情嗎？

    她忽而有些愧疚，理智卻告訴她不必為昨日之事愧疚，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想著衛(wèi)玄一路披荊斬棘，謝冰柔忽而眼眶一酸，滾熱滑下淚水。

    這時卻有人路過，將謝冰柔給扶起來。

    謝冰柔認得對方，知曉他是衛(wèi)玄親衛(wèi)，是楚人舊部。那日對方投誠，謝冰柔也看在眼里，只是不知曉對方具體名字。

    那近衛(wèi)低低說道：“謝娘子可是聽了什么傳言？大可放心，主君并沒有什么事。如今城中確有亂黨，但那不過是一輛空馬車，主上刻意相誘，引誘那些亂黨攻擊。”

    謝冰柔一怔，然后她才慢慢回過身來。

    待回過神來后，謝冰柔方才覺得不好意思，又覺得自己好似有些丟臉。

    她這時才留意到自己面頰上還有淚珠，不覺取出帕子飛快擦去。

    謝冰柔忽而覺得尷尬，又覺得自己方才種種反應確實有些不可理喻。

    她低低聲：“還盼不要告訴別人。”

    那近衛(wèi)微微一笑：“謝娘子這是關心主君，實是有心，也沒什么不好?！?/br>
    謝冰柔望過來時，對方便說道：“我自然絕不會說，辛某也不是個喜歡嚼舌的人。”

    可那近衛(wèi)不說，有人卻看得見。

    不遠處的高樓之上，衛(wèi)玄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本來小酌，如今卻將杯中剩下半杯殘酒一飲而盡，他面頰也浮起了一縷歡喜笑意，就連眼里也添了光彩。

    衛(wèi)玄當然看得很清楚。

    他看到謝冰柔得了訊，便急匆匆要跑去南街，甚至因此摔了一跤。甚至謝冰柔被扶起來時，衛(wèi)玄還能窺見她面上的淚水。

    他是有意相試，不但讓人用空馬車誘城中亂黨，還特意使得手下密探假扮路人，在謝冰柔跟前提及此事。

    而衛(wèi)玄自己又早在此處，此地是去南街必經之處，他能將謝冰柔反應瞧得清清楚楚。

    如若謝冰柔關心他，心中有他，必然會趕過來，會想親自確定自己的安危。

    于是他便能用此法試出謝冰柔是否對自己有意。

    昨日謝冰柔說對自己無情，但她心里未必這樣想。衛(wèi)玄善于揣測人心，可因為蒙上感情，他竟也覺得謝冰柔云里霧里，看不分明。

    既然自己看不明白了，他也只好試一試。

    如此試探時，衛(wèi)玄竟有些忐忑，生恐謝冰柔不會來。

    好在謝冰柔來了。

    她急匆匆的奔向自己——

    衛(wèi)玄心底也是無盡歡喜！

    他淺淺笑了笑，也放下了酒杯，這時候他方才覺得自己真正打了個大勝仗，只覺通體舒暢。

    不錯，謝冰柔怎會不喜歡他？

    他沒有現(xiàn)身，更沒有跑下去跟謝冰柔說這是一個計策。因為隨便想一想，都知曉謝冰柔會生出惱怒，會覺得自己戲弄她。

    不過衛(wèi)玄并不是戲弄她，而是十分想要知曉謝冰柔真正心思。人生苦短，在意的東西當然要抓在手中，好生珍惜。

    一旁的門客荀澈不動聲色打量衛(wèi)玄面上神色，見著衛(wèi)玄片刻間神色便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也驚訝且感慨。

    追隨衛(wèi)玄這幾年，荀澈也一直感受不到衛(wèi)玄是個少年人。衛(wèi)玄年紀輕，心思卻那么深，很少有這種情緒外露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