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哪次需要作戰(zhàn)，她都純屬被逼無奈上場，也是打內(nèi)心里抗拒不愿，倒是這一次她因為公輸即若的緣故，竟有了一較輸贏的較真心態(tài)。

    鄭曲尺卻覺得他這用詞太過“歹毒”，自辯道：“不是說，不想當(dāng)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嗎？同理，遇上旗鼓相當(dāng)?shù)耐?，他還向我挑釁宣戰(zhàn)，我必不能認(rèn)怯，哪怕迎難而上，我也得上，良性競爭才能獲得進(jìn)步?！?/br>
    “你認(rèn)怯的事還少？”他微笑調(diào)侃道。

    鄭曲尺卻揚(yáng)起臉，眉宇間淡泊中，卻有一道淺淺的褶皺，這是她曾在無數(shù)個日夜、苦思冥想設(shè)計稿所留下的痕跡。

    “別的事可以認(rèn)，但此事不能認(rèn)。”

    重新站起來的脊梁骨，哪能再度卑躬彎下去？但行前路，不負(fù)韶華。

    這時一陣車轱轆滾動的聲音響起，不遠(yuǎn)處傳來吆喝聲：“打飯了，來，都來啊……”

    原來是伙夫們推著板車運(yùn)來了晚飯。

    這種板車是特制的兩個輪，四把扶手，四人推扶，保持平衡，木板中間挖了一個大洞，用來放置圓底鐵鍋，灶臺煮好的燉鍋直接抬起放上來，再蓋上木蓋，便可以短程運(yùn)送熱食往返。

    數(shù)萬人的伙食，豈止百來鍋，這運(yùn)食隊伍絡(luò)繹不絕，來往送承，但伙夫們好似早習(xí)以為常，雖忙卻不亂。

    士兵們除了看守駐防與巡邏的，全都按批排著隊伍去打飯。

    長長的隊伍搓手跺腳，顯然這嚴(yán)寒天氣穿再暖，在室外待久了也會感覺到冷。

    伙夫人留下人員輪流打飯，其余的人則自行找事做，撿柴，生火，搭建臨時篝火圍爐……極盡全力營造的舒適生存環(huán)境，讓冰冷無情的前線塹壕有了不一樣的人間煙火氣息。

    見鄭曲尺一直出神盯著伙夫那邊，宇文晟亦瞥了一眼：“你送來的冬糧足夠，一日按三頓規(guī)格，有rou有粟，就干糧佐食，遠(yuǎn)比去年過節(jié)更為豐盛?！?/br>
    雖是如此，但她還是感嘆了一聲：“今夜必將難熬?！?/br>
    這話一語雙關(guān)，既指即將到來的惡劣天氣，也是指蠢蠢欲動的北淵軍。

    “再難熬的日子，我與他們也熬了好幾年了，不差這一日。”他輕描淡寫道。

    鄭曲尺聞言，失神地看向他。

    以往只覺得邊疆“艱苦”只是字面上的兩個字，但實地經(jīng)歷了一番，才明白艱苦為何總要與熬字結(jié)合，只因它時刻如溫火油中烹煎，叫人面面“焦糊”后，生生沒了生機(jī)與鮮活，只剩疲憊與蒼老。

    他雖然還沒有熬到那把年紀(jì)，卻也遠(yuǎn)離了繁榮與安逸的生活太久了，連能夠吃飽吃好一頓，都能與過節(jié)攀比。

    她不想讓自己的思維分散太過，趕緊打住，又重回正事：“其實那鐵馬組建得越復(fù)雜，它就越脆弱，只因越復(fù)雜的事物組成它個體也就越多，只要有一個個體出了問題，就會導(dǎo)致該物體不穩(wěn)定，從而影響整體?！?/br>
    宇文晟凝眸理解片刻，然后頷首：“有道理，可越復(fù)雜的機(jī)械，其保護(hù)的考慮就會越多，想讓它出問題，并不簡單?！?/br>
    “沒錯，所以我將它整個拆了，便是想知道它的弱點在何處，如今我已經(jīng)有了一個想法，但實施起來可能會有些困難與麻煩?！?/br>
    聽到這，宇文晟明白她這一趟專程來找他談話的目的了，他伸手虛撫過她額角被風(fēng)吹拂而起的頭發(fā)：“你要做什么我都會幫你。”

    鄭曲尺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哪怕我要將天捅一個窟窿？”

    他追尋著她的眼眸，如幽暗深邃的冰湖，蘊(yùn)含著層次分明的色彩與光影：“你若夠不著，我會親自托你上去?！?/br>
    托她上去？

    干嘛，真捅??？

    明明應(yīng)該是一句“肝膽相照”，可她偏偏品出一絲“狼狽為jian”的意味……或許是因為他此時真像她若殺人他便遞刀的溺愛者，毫無道理，毫無準(zhǔn)則，毫無是非觀念。

    可在宇文晟這，他卻覺得這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在過去的日子里，他們倆合作過不少次，次次都意外配合默契，哪怕沒有長年累月的熟悉彼此，但偏偏都能夠摸準(zhǔn)對方套路，形成閉環(huán)，將計劃實施得十分順利。

    “好，那你先聽一聽我的初步計劃……”

    ——

    北淵軍那頭，侯飛擎遙看對面鄴軍不僅早就準(zhǔn)備了熱騰騰的伙食，還生火趨寒，打算御寒過夜的樣子，便對公輸即若不爽道：“他們是篤定咱們今夜不會進(jìn)攻了？”

    公輸即若表情冷淡，眼神的焦點看著遠(yuǎn)處，并沒有落在眼前的人或物上：“該說……不愧是鄴國戰(zhàn)神宇文晟，援軍不至，我們?nèi)绾芜M(jìn)攻？”

    沒錯，一開始蒲甲狄與侯飛擎都耐著性子等待兩方援軍而至，再一股作氣攻破鄴軍防線，結(jié)束了這一場戰(zhàn)斗，可哪曾想，援軍遲遲不至，派人前去打探，最終也杳無音訊。

    這時他們心底忽然冒出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會不會這一切都是宇文晟所為，他之前在路途當(dāng)中故弄玄虛，便是有意分散他們主力，其它兩股兵力，必然是遇上什么不可估量的意外。

    蒲甲狄被這個猜想驚出一身冷汗，此時正親自去組織人員進(jìn)行第二批前往打探。

    只是他們想不通，鄴軍分明就那么些兵力，如何還能分散去逐個擊破的呢？

    北淵軍想不通的事情，這頭鄭曲尺也好生奇怪，她直接問宇文晟：“北淵軍怎么突然停下來了？之前我猜測他們等到增兵趕來，便會發(fā)起總攻，可這么長時間過去了，他們難不成要與我們打拉鋸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