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鳳梧  （三）

    （1）

    第二天清早落了點小雨，褚玉撐傘送她出門。正好撞見季玄拎著禮盒從馬車上下來，三人猝不及防地打了個照面。

    “殿下，褚先生，早。”第一個開口的人是季玄，他神情自若地與兩人打招呼，無視了褚玉放在她腰上的手，“這么巧？”

    “季公子一早來有事嗎？”褚玉問。

    “褚先生，二殿下差我來給您送支野山參，您的病一直不見好，二殿下很記掛。”季玄說。

    “二哥真是有心了，不過褚先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了?！标懢碍囆τ亻_口。

    季玄看了她一眼，視線落到她盤的松散的發(fā)髻上，淡淡地說：“那就祝褚先生早日康復(fù)吧?！?/br>
    略一停頓，又對陸景瓏說：“公主殿下，外頭下著雨，不如小人送您一程？”

    （2）

    陸景瓏從善如流地上了他的馬車。簾子剛放下，季玄就伸手拔了她的發(fā)簪。

    “哎！”烏黑濃密的長發(fā)散落，陸景瓏不知他這是何意，用不解的目光看向他，“怎么了？”

    季玄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冷，不知是不是因為沒能成功拉攏褚玉而在生氣。

    “殿下頭發(fā)亂了，這樣入宮被看見了不雅。”

    這人的馬車上居然還備著梳妝用的木梳和圓鏡，真是不負(fù)他在外貌比潘安的美名。陸景瓏心安理得地由著季玄伺候她束發(fā)，結(jié)果冷不丁地被扯痛了頭皮。

    “季鴻光！你存心報復(fù)是不是！”她有點想發(fā)火，“是怪我捷足先登了？那還不是你和陸雁云沒我厲害！”

    “殿下覺得我是在氣這個？”季玄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怎么就不能氣褚鳳梧捷足先登了？”

    陸景瓏愣了一下，透過面前的圓鏡看向季玄。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將發(fā)簪插入她的發(fā)髻中，低聲說，“梳好了?！?/br>
    “我怎么知道你是在氣什么？”她的聲音變得憊懶起來，“你這個人的心思我猜不透?！?/br>
    季玄說：“我說過，只要是我這兒有的，殿下看上了，自取便是。”

    陸景瓏轉(zhuǎn)過身，在他胸口輕輕推了一把。季玄那么高的一個人，順著她的那一點力道便順勢向后坐到軟榻上，任由她一條腿跪在他身側(cè)，一手撐在他耳邊的廂壁上，將他牢牢圈禁住。

    “衣服解開?！彼痈吲R下地命令。

    季玄聽話地解開衣襟……外袍、中衣、里衣。陸景瓏看見了她數(shù)個月前畫在他心口的孤雁，此時依舊清楚地烙在胸前的肌膚上，半點都沒有模糊。

    “自己去找人刺的？”陸景瓏眸色變深了些，狎昵地?fù)崦侵谎?，手法溫柔得像在摸一只活生生的鳥兒，“這算什么呢……投誠狀？”

    “殿下覺得……小人的誠意夠嗎？”

    “我也說過，你這個人的心思我猜不透?！标懢碍嚵硪粭l腿也跪了上去，坐在季玄腿上，緩緩靠近。

    “殿下，頭發(fā)會亂的?！奔拘贿呎f，一邊仰頭接受了她的吻。

    “無妨，你再幫我梳就是了?！?/br>
    她的身上沾了別的男人的味道，肌膚上都是別的男人的痕跡，甬道里含著別的男人的液體。季玄的呼吸深重，每一次吐息都盡量拉長，竭力克制情緒。

    馬車一路行至宮門口，車上的人遲遲未下來。車夫小心通報：“公子，到了?！?/br>
    “再多轉(zhuǎn)兩圈?！奔拘⑽Т纳硢÷曇魪能噧?nèi)傳出來，“沒我的命令，不許停下?！?/br>
    （3）

    那日別過后，陸景瓏一連七日都未在褚宅露面。褚玉每日下朝對著書房里與她未下完的殘局，心浮氣躁。

    他第一次發(fā)覺原來自己與她的關(guān)聯(lián)都是靠她單方面維系的，一旦她消失，他根本無處可尋。

    不知不覺間，他已然陷入被動。

    好在并未等太久，她便派了人來找他。

    京城御林軍中最年輕的小將領(lǐng)，鎮(zhèn)國大將軍十五歲的獨子，秦禹。

    同時也是秦皇后的侄兒，懿純長公主的表弟。

    和他表姐一樣，秦禹也是不經(jīng)人通傳就突然出現(xiàn)在褚宅后院里。他穿一身黑色的修身官服，腰懸佩刀，身材挺拔，氣度不凡，肩頭還站著一只獵鷹。

    “褚大人，長公主讓在下來給您送封信。”他向褚玉遞過來一個小小卷軸。

    “多謝秦大人。”褚玉接過信，向來平穩(wěn)的語氣難得有些急切，“殿下近來可好？鳳體可還安康？”

    “褚大人不知道？前幾日阿姊在獵場訓(xùn)練時，出了點小意外?！鼻赜淼卣f，“她的坐騎突然發(fā)了狂，害她摔斷了右手?！?/br>
    “什么？”褚玉臉色遽變，嘴唇瞬間失了血色，“那殿下現(xiàn)下狀況如何？可有性命之虞？”

    墜馬何其兇險，傷亡者十之八九。如果只是傷了右手，她不會這么晚才給他消息。

    秦禹道：“大人若是想知道，何不自己去見見她？”

    褚玉為難道：“在下一介外臣……如何能出入后宮？”

    “這倒不難……”秦禹說，“只不過少不得要委屈大人點了?！?/br>
    （4）

    夕陽西斜，一架馬車慢慢悠悠出現(xiàn)在朱紅的宮墻外。駕車的人穿著黑色侍衛(wèi)服，面容年輕英俊。

    “秦大人，又來給長公主送新的鳥兒嗎？”守門的護(hù)衛(wèi)認(rèn)得秦禹——他是被皇上親準(zhǔn)可以出入御花園的人，晚林苑里大多數(shù)珍藏都是他送來的。

    “對?！鼻赜韺⒀埔涣?，“兩扇門都打開吧，這次的籠子比較大?！?/br>
    “嚯，還真是?！弊o(hù)衛(wèi)看到馬后的車輿上放著個鑲著各色寶石的巨大黃金鳥籠，用黑布緊緊蒙著，“這次又是送來什么稀奇鳥兒。”

    “鳳凰?！鼻赜碚f，“公主見了一定會開心的?！?/br>
    與此同時，陸景瓏正在晚林苑里賞鳥。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鳥籠掛滿了整個宮殿，她手中捏著一小把松子仁緩緩踱步，每經(jīng)過一個籠子便發(fā)出一兩聲惟妙惟肖的啼鳴，逗弄得籠中的鳥兒撲騰著翅膀嘰喳回應(yīng)。

    此時一聲鷹唳響起，一抹黑色的影子飛進(jìn)宮殿，落到陸景瓏跟前。她神色平淡，拆下鳥爪上綁著的小紙條掃了一眼，隨手捏成團(tuán)塞進(jìn)衣袖，又給那只送信的獵鷹喂了幾顆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