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坐落于半山腰，整座山就是一個小區(qū)，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貴。如關汀這樣頹然步行的，是少數中的少數。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了路中間，而一輛汽車轉彎之后才注意到他，不得不臨時踩了剎車。就這樣，還差點兒撞到人。

    司機一陣后怕——他是去接大老板的，要是出了事就趕不上了。

    “你他媽怎么走路的？這里是人走路的地方嗎？！”

    罵完之后，司機一踩油門，從關汀身邊飛一般地掠過了。

    而關汀站在馬路旁邊，并沒有任何反應。

    穿過馬路，再穿過一片草地，就是人工湖了。

    關汀似乎沒有看到一般，直勾勾地往岸邊走去。

    就在跨越了一半草坪的時候，忽然一雙手拉住了他。

    林啟逸：“關汀！你怎么沒開車？”

    他叫關汀的語氣，是帶著一些試探的。

    他看見關汀在馬路上不規(guī)則地行走，看見差點兒被車撞了，看見他無知無覺地往湖的方向走。

    如果關汀正常對話，那就將對方帶出山，約對方去吃飯。

    可關汀扭頭看了他一眼，并不說話。

    林啟逸說：“你怎么啦？我是湊巧在這里看到你，不是跟蹤你?！?/br>
    關汀依舊不說話。

    林啟逸拉著關汀的手，看見對方這樣乖，忍不住摩挲對方手腕。

    可即便如此，關汀也沒有任何反應。

    林啟逸這下子才知道，大事不妙了。

    關汀好像，壞掉了。

    ·

    “最近睡得好嗎？”心理醫(yī)生臉上的笑容格外溫和，帶著安撫的氣息，好像能走進任何人的內心。

    關汀坐在心理醫(yī)生對面的沙發(fā)上，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而百葉窗半開著，關汀能看到林啟逸坐在外面，有些擔憂和焦慮。

    關汀重新看向心理醫(yī)生，這是一個很有親和力的女人。但關汀自己本也是柔軟、能夠調整到任何狀態(tài)的類型。

    他猶豫了一下，說：“睡得很好。謝謝?！?/br>
    關汀眼睛下面是nongnong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在說謊。

    他不配合。

    心理醫(yī)生也不氣惱，只是繼續(xù)說：“那吃飯呢？最近有好好吃飯嗎？”

    關汀這次回答地快了一些，說：“工作原因，不太規(guī)律。”

    關汀的自我防線快要建立起來了——他剛被林啟逸帶過來呃時候，還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

    在心理醫(yī)生提出第一個問題的時候，他有猶豫，說明那個時候是有一些想說真話——換句話說，也就是尋求幫助的。

    可兩個問題之后，關汀那種異常狀況就逐漸褪去了，對答變得自然，有邏輯。對于心理醫(yī)生來說，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于是心理醫(yī)生加大了程度，直接問：“剛剛有人看到你在馬路上亂走，差點兒被車撞了。對于這件事情你有印象嗎？”

    關汀果然頓住了，他沒有說話。他自己也不記得那個時候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從沈家出來，待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坐在這里了。

    關汀閉了閉眼睛，說：“……不記得了?！?/br>
    心理醫(yī)生遞給他一杯溫水，關汀的手指原本攪在一塊兒，甚至有把手掌摳破的趨勢。但這個動作之后，他雙手拿著杯子，有些被安撫下來了。

    關汀說：“剛剛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可能我情緒不太好，嚇到林先生了。你是林先生的心理醫(yī)生嗎？”

    心理醫(yī)生說：“這里是獨立營業(yè)的心理工作室，跟林先生沒有任何經濟上的關系。你可以放心，在這個房間里發(fā)生的一切，都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br>
    關汀笑了一下。

    他并不相信心理醫(yī)生的說辭。林啟逸既然能這么快把自己帶到這里來，一定有某種別的關系。

    即便不說細節(jié)，心理醫(yī)生恐怕也會向林啟逸透露自己有心理問題的信息去。

    是的，不需要心理醫(yī)生診斷，關汀已經能夠確定，自己有病。

    眼見著關汀又提防起來，心理醫(yī)生也只能笑了一下，說：“看來關先生現在還不能夠相信我。服務時間還剩下四十分鐘，關先生要在房間里休息一下嗎？”

    關汀環(huán)顧四周，這個房間的布置讓人覺得很舒服很溫馨，有種被包容的感覺。

    困意也隨之襲來。

    心理醫(yī)生看出他的打量，說：“這里很好睡。而且咨詢費是林先生支付的?！?/br>
    關汀笑了一下。

    即便是在這樣不太正常的情況之下，他也會因為社畜之間的共鳴而會心一笑。

    關汀想了想，歪著頭問：“需要我再續(xù)一個小時嗎？”

    心理醫(yī)生說：“你需要幫助，不過看來，我對你的幫助并不如預期中的大。”

    關汀沉沉地睡了過去。

    林啟逸在房間外，影影綽綽看見關汀與心理醫(yī)生對談。

    他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一定清楚關汀的狀態(tài)不太對。

    ——需要告訴沈康時嗎？

    林啟逸思索著。

    而與此同時，關汀正在做夢。

    他夢到他被爸媽第一次帶到沈宅的場景。

    爸媽的面容十分模糊又遙遠，穿著輕松日常的家庭套裝。

    沈老爺子說：“實在抱歉，宏愷臨時有事情，需要人去參加康時的家長會。本來給你們倆都放假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