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他剛離開狂歡神殿，甚至才順著神殿外側(cè)的石墻走了沒兩步，就因為一個自高處傳來的、他熟悉過頭的低啞嗓音不得不止住了腳步。

    透過鋪天蓋地的暴雨聲，東盡捕捉著聲音的源頭。

    當(dāng)他抬頭朝來處看去時，只見那位黑夜與戲劇之神正坐在狂歡神殿的殿頂，就這么居高臨下地注視了他不知道多久。

    狂歡節(jié)過得開心么?

    東盡看著對方堂而皇之的姿態(tài)，聽著那似笑非笑的問話，瞬間明白今夜這場暴雨至少有一半是雷鳴的杰作。

    哪怕此刻雷鳴的態(tài)度似乎與往常無異，但雨水不會說謊。

    所以這一刻，東盡根本沒試圖讓人下來，而是自己同樣躍上了殿頂。

    或許是今夜是狂歡節(jié)的緣故，又或許是神明的臉知名度過高。今夜雷鳴罕見地戴上了最初降臨宇宙時的那張半截的骨制面具。

    那半黑半白的面具只在雙眼處留下了彎月狀的空隙，而面具下方露出的，則是這位神明與其截然相反的上挑嘴角。

    在昏沉夜色下，東盡一眼就感受到了對方那雨水都蓋不住的野性荷爾蒙。

    那是暴風(fēng)雨即將徹底降臨的預(yù)兆。

    見狀，東盡不禁回憶了一下今夜自己的所作所為。

    作為雷鳴的合作對象，他的的確確沒做出什么背約的舉動。

    但要他認為雷鳴此時的笑是因為高興，那簡直不是在自欺欺人，而是在閉著眼自取滅亡。

    這哪里是在高興?這明擺著是氣瘋了啊!

    第067章 最珍貴的禮物(二十一)

    雷鳴早已在神殿頂端單獨隔開了一個空間。

    黑夜和戲劇神格配合起來使用后, 在隱藏方面可謂是天衣無縫。

    如今外界只看見東盡回到旅店的幻象，就連離開神殿的凱都不曾發(fā)覺自己的神殿上方，正發(fā)生著一場隱秘的對話。

    作為其中的被詢問者, 東盡并未狂歡節(jié)是否愉悅之事發(fā)表看法。

    雷鳴似乎也沒有強求一個答案的意思。

    見東盡沉默，他的目光從東盡的臉、脖頸、心臟處緩緩劃過，最終移到了他指間還未收起的晶體上：在神格碎片上刻下姓名，用作抽簽的寶石，凱倒是大手筆。

    此刻半截面具很好地掩住了雷鳴的表情。

    東盡只聽到他平靜的語氣, 平靜地像是在隨意閑聊一般。

    但不知道為什么如果非要找個理由，那就是因為他對雷鳴的了解, 雷鳴表現(xiàn)得越正常，東盡心底那種命懸一線的危機感就越盛。

    這位神明真正想殺人時，正如那暗無天際的夜色，平淡得不露分毫痕跡。

    說真的, 東盡捉摸不透雷鳴的發(fā)瘋點在哪。

    弱rou強食的本性讓站在終點的神明們一個比一個占有欲旺盛, 其實他完全可以理解。畢竟有了那樣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力量，拿常理世俗來拘束對方未免有點異想天開。

    但忽悠諸天神魔一事他對雷鳴早已說清，這時候再起殺意是不是太晚?

    于是這一刻, 東盡也用同樣平靜的語氣回道：今天我一連找了他三次。即便我不是他想要的神選者, 這也是我應(yīng)得的。

    他會贏從不是因為中簽者是凱。

    如果這次狂歡節(jié)的中簽者不是狂歡之神，他會在抽簽儀式上就提前鎖定人選，并于尋找活動開始的第一秒直接帶人去領(lǐng)獎。

    與其說他是沾凱的光，不如說他因為凱平添了不少波折。

    無論從哪一點來看，盛典上作為獎品的寶石都該是他的囊中之物。

    至于寶石是否為神格碎片, 那又是另一回事。

    凱以神格碎片為誘餌引他入局, 而他選擇吃餌吐勾，不過是各懷心思的博弈而已。博弈這種事本就有輸有贏, 有失有得，難道成為贏的那一個、得利的那一個，還是他的錯嗎?

    他生來就是要贏的。

    雷鳴當(dāng)然聽得出東盡的未盡之意。

    對此，他只是神情莫測地加大了唇角的弧度：你覺得他真是在神選?

    什么破問題。凱都已經(jīng)說到那地步了，不是神選還能是在耍他玩么?

    最終，東盡放棄了弄清雷鳴的思維。

    對于這位明明有著戲劇神格，卻對說謊行騙之事不屑一顧，似乎道德標(biāo)準(zhǔn)極高的神明，他罕見地選擇了實話實說：

    我與諸神之間注定是場無法持久的騙局，而你卻是我最初就選定的共犯。

    縱使我滿口謊言，但我許諾之后，絕不會食言。

    如果你還是感到猶疑，就讓我所在的宇宙意志見證這段誓言。

    東盡真的受夠了雷鳴的不定時發(fā)瘋。

    當(dāng)初雷鳴找上門來的那一夜，他僥幸逃過了立誓的事，沒想到這之后竟然還得被雷鳴的殺意時不時洗禮。與其這樣，他還不如在一開始就于宇宙意志的見證中立下誓約。

    這樣起碼他性命無憂啊!

    況且他的馬甲估計沒多久就要掉光了，趁這機會讓雷鳴趕緊撈一撈他。否則縱使雷鳴今夜不殺他，之后他也得被諸天神魔明里暗里地圍剿。

    此時東盡已經(jīng)做好立誓的打算了，甚至連誓言該怎么說他都想了個七七八八，沒想到最后他等來的卻是雷鳴一瞬的沉默，以及沉默之后那毫無預(yù)兆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