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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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力而緩慢地睜開眼,卻在昏暗的光影中逐漸看清了自己床邊的身影。 那身影一如既往用端正和慵懶兼?zhèn)涞淖藨B(tài)坐在床旁邊的雕花椅上,懷里抱著一只貓,是成年狀態(tài)下的六月。 他身穿賽車制服,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恣意而清俊。 他旁若無人地輕輕將自己骨節(jié)分明的手溫柔而認(rèn)真地梳理著六月的毛發(fā),六月乖巧地趴在他的懷里。 他抱著六月的動作十分嫻熟,不經(jīng)意抬眼,恰好發(fā)現(xiàn)床上躺著的蘇溪,隨即笑了開來,輕聲道: “蘇溪,你醒了啊……” 朦朧的光影交錯中,她從他眼中看到了霞光普照下的金色夕陽,安靜又溫柔。 他笑容溫暖璀璨,帶著充沛熱烈的開心感,那是他每次見到自己都會露出的笑容。 蘇溪保持著躺在床上的姿勢,一動不動,極盡珍惜地看著他的臉。 “蘇溪,你最近過得好嗎,有沒有注意按時吃飯?” 他又問了一句。 蘇溪怔怔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他又接二連三問了好幾個問題,依舊是很寧靜的語氣和溫雅的神情。 “蘇溪,你最近開心嗎,我從摩洛哥給你帶了禮物,手工繪制的彩陶茶杯,你肯定會喜歡的。” “蘇溪,如果今年生日我不在的話,我還是會讓人幫我送鮮花上門,你記得查收,等我回來之后再給你補過。 ” “蘇溪,當(dāng)你在晚上感到孤獨的時候,可以打電話給我,我隨時可以陪你說說話?!?/br> “蘇溪,不要傷懷于你的父母,他們沒能給你的愛,我能給你,我多愛你啊?!?/br> “蘇溪……” “蘇溪……” “蘇溪,可不可以回應(yīng)一下我?” 他自說自話很久,最后一句話,帶著哀求,雙眼有些黯然地看著她。 蘇溪不說話,她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溫柔的笑容,賽車服,成年狀態(tài)的六月,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 這幾個特征是她判斷真實與否的方法。 一切都在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夢境!是虛無!是譫妄! 但是她總是不舍醒來。 夢境是恩賜,是人能與陰陽永隔的故人相見的方式。 她無數(shù)次想回應(yīng)他,但是心理醫(yī)生告訴她,不能回應(yīng),否則會成為真正的精神病人。 所以她每次都沉默地看著他,最終眼淚沾濕枕頭,涕泗傾顏。 蘇溪總是發(fā)現(xiàn),當(dāng)自己越想看清他的模樣的時候,眼前就越模糊,遮蔽視線 。 眼淚大片涌出,心中卻車輪滾滾盡,知曉那遠(yuǎn)去風(fēng)帆已逝,徒留追憶。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當(dāng)蘇溪重新睜眼的時候,眼前的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張無人的雕花椅。 外界的光線在窗簾的遮蔽下,早已不知身處怎樣的時刻。 屋門被人輕叩三聲,響聲禮貌。 她并沒有將屋門關(guān)死,而是留了個縫隙。 蘇溪側(cè)躺在床上沒有動彈,雙眼緊緊盯著剛才那把椅子。 杜修延在夢里坐的椅子。 黑暗陰沉中,蘇溪整個人陷在黑暗中,木訥地盯著眼前。 那敲門聲充耳不聞,她未作反應(yīng),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還處于夢里。 她眼神已然平靜,只有滿臉那未干的淚痕。 見她不作回應(yīng),門外的敲門聲又響起了。 她渾身一個激靈,意識恍惚地起身,如一縷魂魄一樣幽幽走到門前,然后將門鎖下按,緩緩打開。 眼前是和夢里一樣的臉龐,但是神情卻截然不同。 她似乎還沒從夢中回神,盯著眼前這張臉看了很久。 “蘇溪,你夢魘了。” 他的聲音…… 在恍惚間,確實好像從夢中一樣。 她的臉龐彼時面無表情,如一尊冰雕沒有被注入心魂。 自己仿佛介于現(xiàn)實與夢境之間,但二者她都不可觸碰。 蘇溪雙眼寂靜,仰頭看了他的臉半晌,正當(dāng)她對他緩緩伸出手,想靠近那清俊的容顏,想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夢境時…… “喵嗚……” 六月從沙發(fā)上跳了下來,走到她的腳下,用臉蹭著她的小腿。 蘇溪失神地低頭。 幼貓狀態(tài)的六月,拄著拐杖的杜修延,廚房內(nèi)慢速沸騰的糯米藕,空氣中的冷調(diào)香…… 這次,是現(xiàn)實,不是夢。 在杜修延擔(dān)憂惶惑摻半的神情中,蘇溪剛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她強忍痛楚地閉上雙眼,再也沒能阻擋從眼眶中涌出的兩行清淚。 她多希望從眼前杜修延的口中,聽到他清越的聲音: 【蘇溪,夏天到了,我給你做了薄荷西瓜冰?!?/br> 她滑坐在地,抱著雙膝,將頭深深埋入膝間,無聲抽泣。 那些記憶里被喚醒的難以描述的溫柔,會讓她總是記起那逝去的人,她在杜修延死后,有著比生時更強烈得多的眷戀。 面前的身影,緩緩在蘇溪面前傾身。 他的左腿無法彎曲,只能將房門內(nèi)的椅子無聲地挪到自己身旁,坐下。 他的手在半空中猶豫了很久,才最終輕置在蘇溪的頭上。 蘇溪從傷感中愣了愣神,從雙膝中很慢地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睫毛沾濕, 如在被雨水砸中而墜落在沙地掙扎的枯葉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