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兩人同時聽到，背后的神龕里又響起了那個奇怪的聲音：“張宗衡……孫傳庭……別找了，本座就在這里，根本沒有動過……”

    兩人大吃一驚，同時回頭。

    這一次，他們可以肯定了，聲音是從那個觀世音菩薩像上面發(fā)出來的。

    兩人的眼光，同時鎖定了觀世音像，但是……腳步卻僵住了，一時半會的，不敢再靠近過去，就站在窗邊，背對著打開的窗戶。

    這動作就是擺明了，咱們隨時準備翻窗逃跑了。

    李道玄看到他們的樣子就好笑，心想：我借了觀音菩薩的像在說話，也把他們嚇成這樣，要是直接擺出自己的神像，不得被他們當成無生老母啊？

    他繼續(xù)用古怪的聲音，拖著長音道：“你們剛才在討論孔有德……”

    孫張二人，對視了一眼，心里都有點慌。

    觀世音菩薩開口了，這這這這這！

    李道玄繼續(xù)道：“還有一個多月，孔有德就要戰(zhàn)敗了……他敗了之后會向建奴投降……”

    孫傳庭：“?。?！”

    張宗衡：“?。?！”

    兩人大吃一驚，之后幾乎同時開口道：“一個多月后？”

    李道玄：“是的……一個多月后……此乃天機……天機本不能泄露，但……本座念在你們憂國憂民……特來告知……”

    孫傳庭不敢信。

    張宗衡不敢信。

    兩人再一次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懷疑之色。

    李道玄繼續(xù)道：“七月，孔有德會施詐降之計……然計策未能得逞……隨后總兵吳襄攻登州……孔有德、耿忠明逃到蓋州……降建奴……”

    兩人再一次對視了一眼，滿頭都是問號。

    這觀世音菩薩越說越詳細了，居然連細節(jié)都說得這么明白，他越說得細，兩人聽了之后越感覺像是真的，這就有點慌了。

    孫傳庭急問道：“菩薩，孔有德手下有大量的艦船、火器、工匠……若他降了建奴，豈不是……豈不是給建奴白白送去一份大禮？”

    張宗衡皺起眉頭，不知道說啥好。

    李道玄把聲音壓得更深沉，悠悠地道：“孔有德確實會給建奴送上一份大禮……但還有些人，一直在給建奴送禮……送了許多年……”

    孫傳庭急了：“誰？”

    李道玄心中暗樂：問得好，你小子終于問到重點了。我這一次出來裝神弄鬼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他緩緩地道：“范永斗、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梁嘉賓、田生蘭、翟堂、黃云發(fā)……哦，黃云發(fā)已經死了……”

    這一串名字報出來，孫傳庭認得的不多，但“田生蘭”這三個字，卻讓他整個人一醒，這名字剛剛還聽過呢。

    與孫傳庭比起來，張宗衡聽過的名字就多得多了。

    這八個名字，張宗衡是個個都聽過，其中好幾個人他還親自接見過。

    張宗衡大急：“此事可當真？”

    李道玄心中暗笑：我現在開口和你討論真不真的話，那可就把觀音菩薩的逼格掉光了，神仙點醒世人，需要給你看證據？

    他淡淡地道：“天機已經泄露給你們了……你們好自為之。”

    說完，他就一個字都不再說了。

    大堂里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孫傳庭和張宗衡兩人的呼吸聲還清晰可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孫傳庭才緩緩地向著神龕走了兩步，做出一幅要伸手去摸觀音菩薩像的模樣，但是手伸到了一半，又有點害怕地收了回來。

    張宗衡低聲道：“一個多月后的事……孫先生以為如何？”

    孫傳庭搖頭：“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孫宗衡皺起眉頭：“萊州已交戰(zhàn)三個月，后面的走勢根本沒有人能預判?！?/br>
    孫傳庭：“孔有德雖然是個大叛徒，但也不至于降了建奴吧？”

    張宗衡：“這就很難說了……跟著蒙古混的漢人也不在少數?！?/br>
    張宗衡久在邊境，見過許多漢人為蒙古人打工。直至現在，宣府和大同的北邊，還有許多白蓮教妖人，在利用蒙古人的庇護搞風搞雨呢。

    兩人正說到這里，下人進來報道：“老爺，那個叫鐵鳥飛的商人，已在堂外，要讓他進來嗎？”

    孫傳庭：“叫他進來吧?！?/br>
    兩位大佬趕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把剛剛被觀音菩薩嚇出來的驚慌樣子收了起來，恢復了平時那淡定，優(yōu)雅，高貴的氣度，回到椅子上坐定。

    很快，鐵鳥飛進來了。

    先是拜見兩位大人，不用客氣，請坐，自我介紹等廢話一億字，全部省略，直接進入正題。

    張宗衡：“鐵鳥飛，我聽孫先生說，你發(fā)現晉商田生蘭，在與北虜做生意？”

    鐵鳥飛：“是的！”

    張宗衡：“可有證據？”

    鐵鳥飛搖頭：“沒有。”

    張宗衡本來是打算見到鐵鳥飛就呵斥他沒有證據胡亂說話的，但是經過剛才觀音菩薩那一番事情，張宗衡現在的態(tài)度，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皺起了眉頭，苦苦思索。

    第632章 急什么急

    張宗衡陷入了沉思。

    鐵鳥飛則開始完成“天尊交給他的任務”，繼續(xù)道：“其實不止是田生蘭，我還知道另外七人，給建奴和蒙古人販賣各種物資?！?/br>
    孫傳庭心中一驚。

    張宗衡也從沉思中醒來：“另外七人都是誰？”

    鐵鳥飛道：“范永斗、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梁嘉賓、翟堂、黃云發(fā)，哦，黃云發(fā)已經死了，只有六個人了?！?/br>
    此話一出口，孫傳庭和張宗衡又是一驚。

    他們兩人剛剛才從觀世音菩薩的嘴里聽到了這幾個名字呢，沒想到，一轉眼又從鐵鳥飛的嘴里聽到了。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懷疑上了鐵鳥飛，心想：剛才那奇怪的聲音，不會是這個家伙使的詭計吧？

    但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人都沒進府，怎么可能安排觀音菩薩說話？

    不對不對！

    凡人怎么可能安排得了菩薩說話？若是菩薩是真菩薩，那這個凡人說的話，只是碰巧證明了菩薩泄露的天機是真的。

    只有菩薩是假的情況下，才能去考慮這個人cao縱了菩薩。

    兩人心里各種念頭亂飛。

    這短短的幾息之間想的事情，比科舉考試時提著筆，看著試卷的那一瞬間想得還要多。

    該信他？

    不該信他？

    選a還是選b？

    就在這時候，張宗衡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點。

    孔有德！

    他湊到孫傳庭耳邊，壓低聲道：“剛才菩薩剛才泄露天機時，先說了孔有德，而且菩薩還泄露了一個月之后要發(fā)生的事情?！?/br>
    孫傳庭頭頂上燈泡啪地一聲亮起，也壓低聲道：“你的意思是，該不該信他，看看孔有德就知道了？”

    張宗衡低聲道：“是的！”

    孫傳庭：“可是，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孔有德有可能降建奴，那我們肯定要上書朝廷，請他們提防此事啊?！?/br>
    張宗衡苦笑：“我們還不敢相信這件事情會不會發(fā)生，這奏章你就敢寫？該怎么寫？若是草率地將此事報上，說觀音菩薩預言孔有德會降建奴，大家不得把我們兩個當成白蓮妖人?！?/br>
    孫傳庭：“……”

    仔細一想，可不是么？

    自己都不敢相信菩薩，別人會相信？朝中大臣們會相信？皇上會相信？看到奏章，不得把自己當瘋子看？自己沒事就經常寫小作文，議論“邊事”，朝中早就有些大臣把自己當成失心瘋了，連學生馮容都在勸他別管國事。

    孫傳庭長長地嘆了口氣：“難道，咱們只能坐等這件事塵埃落定？”

    張宗衡也嘆了口氣：“只能如此。等吧，若是孔有德真的降了建奴，那就說明菩薩泄露的天機是真的。那八大晉商給建奴送物資的事，自然也就是真的了。咱們又何需非要找這個叫鐵鳥飛的小商人要什么證據？到時候狠狠在邊境上查一查八大商人的商隊便是，只要他們真的通敵，要查出證據來并不困難?！?/br>
    孫傳庭：“這……倒也是……唉！”

    兩人商議即定，張宗衡抬起頭來，對鐵鳥飛道：“鐵員外，你說的這幾個人，我們都記下來了。回頭本督會多加派些人手，盯著這些商人，若是他們真有通敵賣國之舉，本督定不會輕饒。”

    鐵鳥飛：“張總督英明?！?/br>
    見兩位大人端茶送客了，鐵鳥飛很自覺地主動告辭，走出了孫府來。

    剛走出孫府不遠，就聽到胸前的棉線天尊開口道：“可以了，回去吧，暫時不要在這里和田生蘭斗氣了?！?/br>
    鐵鳥飛：“哎？就這樣回了嗎？還沒能殺掉田生蘭呢。”

    棉線天尊微笑：“有些事，欲速則不達，還不如讓子彈飛一會兒。你回去之后，就做好搞‘邊境貿易’的準備吧。用一個多月時間好好準備一下，等八大晉商倒臺被收拾，少了幾個給邊軍送物資的商人，邊軍肯定會缺乏物資，到時候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過八大晉商的生意和地位了，今后邊軍的物資供應，就由我們來做。”

    鐵鳥飛壓低了聲音：“天尊，請恕屬下斗膽，高家村現在的走勢將來一定是要取朝廷而代之的，大家肯定會奉您為天王，然后建設一個新朝廷吧。那咱們給邊軍輸入物資，豈不是也算是在養(yǎng)敵？”

    李道玄笑了：“不，這并不是在養(yǎng)敵，這是在拒敵?！?/br>
    鐵鳥飛：“？？？”

    李道玄：“讓朝廷頂住建奴，我們穩(wěn)穩(wěn)的蠶食中原。遠比讓建奴沖進來，把中原打得一團稀爛好。因為……建奴比流寇更加兇殘?！?/br>
    鐵鳥飛：“哎？”

    李道玄：“流寇雖然也要燒殺搶掠，但他們對老百姓采取的策略更偏向于裹脅。他們養(yǎng)活不了這么多老百姓，就在裹脅與流動之中，讓老百姓自生自滅。而建奴，他們對付養(yǎng)不活的老百姓，就用一招：殺。”

    “殺殺殺！把一億人殺得只剩下三四千萬，那自然就養(yǎng)得活，也管得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