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
叔叔離開后,紙夭黧命令千紙鶴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可以真的飛走。 千紙鶴弱弱地答應了:不愧是王的meimei,真難伺候呢。 告別叔叔后,紙夭黧推開宿舍門,在眾目睽睽下,拖著行李箱走進室內(nèi)。女孩子們齊刷刷地看了她一眼,又無比自然地回頭,各忙各的,仿佛無事發(fā)生。 “你回來啦,阿鬼?!?/br> 一個女孩子甚至主動向她打招呼。 來到人間,紙夭黧給自己取的新名字是【鬼】。 親耳聽到有人喊自己的新名字,她不禁心花怒放,感到了說不出來的高興。雖然這都是某個邪惡魔法的效果。 她特意放下行李,也沖那個室友揮手,還主動問她:“我回來啦!你叫什么?” 女孩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說她叫玥。 實際上此時已經(jīng)開學半年,作為室友,早該熟到連內(nèi)衣都猜得出來誰是誰的。在玥混亂的記憶中,【鬼】既是跟自己開學就住一起的室友,但同時又是什么都不懂的新室友。 在某個黑暗又強大的魔法籠罩之下,所有人的認知都被強行扭曲了,出現(xiàn)了自身無法察覺的矛盾與漏洞。 見果然順利混入了人群,紙夭黧也不再試探,沉默著收拾行李,東西都放好之后,已經(jīng)落日西沉。她也學著大家的樣子,坐在小書桌邊,拿出明天上課要用的課本預習。 在完成魔女任務之前,先適應一下凡人的生活。 說不定她以后會一直待在這個充滿陽光但又不刺眼的世界,聽說凡人都是一步錯步步錯的,真心想久留的話,從踏進校園起就應該好好籌謀了。 在此感謝某惡龍給她打下了還算不錯的龍語基礎,認真看了一下課本之后,她覺得自己是能勉強看懂的。 再次看到這門連發(fā)音都充滿著神圣感的語言,她下意識輕聲用龍語讀了一下“哥哥”——這是她學會的第一句龍語。 以前哥哥一字一句教她念龍語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 最開始接觸的都是一些哄人高興的話。比如“我會在家里好好等哥哥回來的?!薄拔液孟肽?!”“你喜歡我嗎?”之類的。 這類話她年紀大一些之后就再也沒說過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回來我可就先睡了”“難道你不想我嗎”“不許不喜歡我”等句式。 其實現(xiàn)在整日見不到他,她心里非常難受。更讓她難受的是,她覺得自己不應該為此難受。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默默轉動眼珠,暗中觀察這間學生公寓里的另外叁位室友。 這個寢室是她自己選的。 不看其它,單純選了室友最漂亮的那個。對于她這等魔王來說,這群凡人可謂是極端弱小,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臉了。她不在乎他們有沒有錢,會不會魔法,只要長得漂亮,她就愿意跟他們玩。 近距離看,果然各個都漂亮,各個都好,各有各的美。 一位是叁級純血紅狐,一位是叁級混血貓娘,還有一位是五級人類姑娘。 那個人類姑娘就是剛才跟她問好的【玥】。 凡人中有資質(zhì)修行的,千里挑一。來零壹壤學習魔法的純?nèi)祟悾透鷣砹松贁?shù)民族聚居地的漢族人一樣稀有。 她在偷看室友,室友其實也在打量她。 在書桌對面的紅狐瞧了她許久,終于忍不住好奇問道:“鬼jiejie,你為什么不把魔角隱藏起來呢?我爸爸說人類不太能欣賞異族的這些特征。所以都不讓我露出狐貍尾巴和耳朵?!?/br> 聞言,紙夭黧摸了摸自己的角,這對角在她等級降低之后,也跟著變短了,只剩四五節(jié),其實已經(jīng)比原來的樣子低調(diào)了許多。 但是在凡人眼中還是十分顯眼。 她坦誠地問道:“我不會弄,怎么藏?” 對面理所當然地回答:“有魔法啊。隨便找個整形機構就可以做。一次大概兩萬金,每半年只用維護一次。下周我正好跟貓貓約好了一起去,你要來嗎?” 貓貓指那個貓娘室友。 聽到要花錢,紙夭黧算了算,叔叔每個月只給她一千飯錢,兩萬金是整整兩年的生活費。她根本負擔不起這等昂貴的魔法。 兩萬還只能維持半年,無論怎么想,都不在她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她囊中羞澀,消費不起。 大概就是這一刻,她開啟了她的窮人游戲視角。 “我就算了……”她婉拒:“其實,或許我還蠻喜歡這對角的?” “嗯?真的嗎?但是大家都比較習慣人類的樣子吧。上次我還被輔導員警告了,她說下次再見到我的狐貍耳朵就要革了我學生會的職位,真讓人無語。人類,尤其是那些定規(guī)矩的老大人,一個比一個小心眼,說外表一致是什么政治正確,只有人類的樣子才是‘正規(guī)’的,高了矮了胖了瘦了都不行,連指甲的長短都要一模一樣,最好是全部從一個模具里刻出來的最好。沒辦法,誰讓這是人類的世界呢?下周我真的得去重新整一下形了?!?/br> “這么嚴格?” 紙夭黧瞬間如鯁在喉,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被針對的未來:【你怎么可以有角呢】【別說話了你這個怪物】【對不起你打扮得這么奇怪不能進來】【在?看看牙?】 但是整形要兩萬金,那不是要她的命嗎? 一直安安靜靜看書的玥忽然插話道:“你們好有錢,兩萬也說拿就拿。羨慕。” 瑪?shù)?,終于看到一個窮人了。紙夭黧淚目。但是這個窮人不需要特意花錢整形成人樣,天生就是人。 “我們是異族嘛。沒點家底,哪有錢穿越世界?都是這樣的。你見過有窮鬼出國留學的嘛?對我們這種家族來說兩萬只是灑灑水啦?!奔t狐說著說著,又把話題扯到了紙夭黧身上:“對吧鬼jiejie。你家是做什么的?肯定也很厲害吧?不要舍不得這點小錢,做完整形之后你會發(fā)現(xiàn)都是值得的。我們背井離鄉(xiāng)本來就已經(jīng)很難了,就不要再人為給自己制造麻煩了。你這么漂亮,沒有角就完美了。哪天你變成大明星了,可要記得給我簽名啊。” 開始了開始了。 【沒有角你就完美了】 值得什么值得啊,在窮人眼里這都是毫無意義的開銷。 “我攤牌了,我就是那個窮鬼?!奔堌谗竺娌桓纳睾叮拔译m然也是異族,但家道中落,祖上的錢都已經(jīng)被我那個不學無術的大哥哥敗光了。大哥天天賭錢不回家,我現(xiàn)在只能用之前偷偷藏起來的錢勉強糊口而已。如果你們有什么賺錢的門路,一定要想起我啊,我是真的沒辦法了……” 夜晚,她躺在宿舍的小床上,怎么也睡不著。 她知道她大概是想被蹂躪了,忽然斷奶,所以不習慣了。想要被人叫寶貝,想要被抱在懷里。雖然被凡人包圍著,但卻仍然覺得身邊空落落的,少了什么。 腦子一熱,她把哥哥送的千紙鶴叫了回來,掛在床頭,一睜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然后平躺下來,握著無處安放的黑玫瑰,把花搭在了自己胸前。讓自己看起來像是那種捧著花的尸體。 還記得,她是想要甩開哥哥才來人間的。 如今到底也算實現(xiàn)了這個愿望。她根本就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他不肯見她,完全放任她游戲人間。 這明明就是她一直以來想要的自由。以前他實在是黏她黏得太緊了。 可笑的是,當初打算甩了哥哥的人,現(xiàn)在卻反而費盡心機想要立刻找到哥哥。 尤其是,在目睹他笑著自盡之后,她有無數(shù)迫切的心情想要找他分享,關于變成魔王,還有魔女的晉升任務等等,都想要跟他好好說一說,見不到他這件事忽然變得讓人難以承受。 在這樣寂寞的夜里,她心中的痛苦又多了一分。 全然不似往日分開之后那般痛快。 對,主要是他忽然來這一出,又馬上消失不見,簡直讓人無處發(fā)泄,滿腹憋屈。 她現(xiàn)在只想撲到他懷里,將其他一切遠遠拋到腦后。他肯定會立刻抱住她,把手插進她的頭發(fā)里,撫摸梳理,跟她說【出門一天了,快想死小寶貝了?!?/br> 自由忽然不是自由,被這樣的夜晚扭曲成了孤單與苦難。 但是不能一直這樣不清不楚地糾纏下去吧。就像叔叔今天說過的,他們到底是什么關系? 戀人?可是他們根本就沒有戀愛過啊。 哥哥一直都只是她的哥哥,沒有別的身份。那種‘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好啊我也喜歡你’的青春喜劇橋段,跟他二人的兄妹關系,本質(zhì)上是互相矛盾駁斥的,并沒有發(fā)生過。 她只會說‘滾啊’。跟正常meimei沒有任何區(qū)別,對哥哥毫無耐心,百般嫌棄。 說難聽點,她覺得自己就只是個出賣rou體活命的賤人而已。惡魔嘛,為了生活做點不得已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們又不是人類,本來就無所謂用身體互相安慰。那樣愉快的事情,想要得到更多也是情有可原的,做過了頭也能理解。 記不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了。 僅僅是哥哥還那樣約束她,是不是太過頭了?她又不是他老婆,就算是,也不能這樣黏人啊。搞得她現(xiàn)在都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了。 不,哥哥怎么想她看她,根本不重要。她不會因為這種無聊的事情被擊垮,拘泥于他身后,糾結這種小事。 她可是要往前走了,不管這會付出什么代價。就像叔叔說的那樣。 那天晚上她胡思亂想了半天,終于還是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