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再一看周婆子那架勢,錯不了,是人了。 群眾的力量是巨大的,很快就有人提出了當(dāng)年周老漢死得蹊蹺,明明頭天都還看見活蹦亂跳的人,第二天就被宣布暴斃而亡了,他們看到的只是棺木,到底里面是什么誰也沒打開看過。 這樣看來,周善全并未暴斃,只是單方面地被周婆子宣布死亡了。 可是為什么呢? 眾人看著周善全,舍不得離去,天黑了,雪更大了,還是不想走。 周婆子打累了,見地上的死鬼像一條惡蟲一樣鋪在地上,猛然想起另一件事,那不要臉的女人呢? 第326章 326 風(fēng)中殘燭 當(dāng)年一夜消失的并不只是周善全一個人,還有一個女人,這女人便是二爺?shù)南眿D,陳嬌嬌。 周婆子痛恨這個名字到極致,以至于每每看到二爺都一并痛恨,怪他沒看好自己的老婆,怪他讓春禾成了沒爹的孩子。 二十幾年來,二爺默認了這個事實,也默默承受著周婆子的恨屋及烏。他人到中年才娶了這個小自己近二十歲的女人,捧在手心怕摔了,一門心思對她好,什么活都不讓她干,沒曾想還是跟人跑了。 到底是陳嬌嬌跟周善全跑了,還是周善全被陳嬌嬌勾搭走了,周婆子從來沒和二爺掰扯過這個,她想來著,恨得牙癢癢地想,抓心撓肺地想,但是張不開口。 夜已深,雪依舊下不停,全村的人,除了睡著的娃娃,都擠到了這一間小小的教室,連貓呀狗呀都來湊熱鬧。 周婆子小心翼翼經(jīng)營了二十幾年的臉面被周善全一天給糟踐了,此刻她也顧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扯著周善全問,“那狐媚子呢?” 周善全不回答,只是哭,摟著懷里的布包裹嚶嚶地哭。 周春禾克制不了,一腳踹飛了一條凳子,“要不死,要不說!” 周善全哭聲小了下來,顫抖著肩膀,緩緩抬起些頭,把身下護著的包裹往前推了推,“在這?!?/br> 眾人又是一陣唏噓,“在這”?是什么意思? 盡管他們都猜到了,但還是想要聽到周善全親口說出。 此時的周善全什么也不是,唯有拿著自己的秘密討好眾人,“死了,化成了灰?!?/br> 周春禾猛地想到了二爺,想到了二爺在門口望向的無數(shù)次的遠方,盡管二爺從沒說過他看什么,但是他知道,二爺一直心存期盼。 如今這份期盼被人給帶回來了,以這種方式,周春禾不知道是該替二爺暢快還是悲傷,他自己也分不清這會應(yīng)該歡喜還是憤怒。 周婆子在沉寂了片刻之后,終于大笑著從地上爬起來,指著那包裹,指著周善全,嘴里念著,“老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有人就要去請二爺來。 周春禾橫在門口,怒目看著那人,“你去試試!” 那人嚇得縮回來,結(jié)結(jié)巴巴道,“這這事,怕怕是瞞不住吧。” “不瞞,讓二爺今晚睡個好覺?!敝艽汉桃宦曢L嘆,猩紅的眸子看著漆黑的夜。 沒人再提去請二爺來。 夜深了,倦鳥早歸巢,雞鴨也回籠,我們留不住要走的人,也阻止不了要回來的人。 多少年后,周春禾回想起這一晚作下的這個決定,依舊慶幸不已,那是二爺生前最后的一個安慰覺,他很慶幸自己攔住了那個要去打擾二爺?shù)娜恕?/br> 盡管第二天二爺一覺醒來,就親眼目睹了這個消息。 二爺老了,本覺淺,再加上一夜風(fēng)雪吹得人心惶惶,二爺牽掛著地里的蘿卜,牽掛著地里的包菜,想著第二天一大早去地里看看。 卻不想,看到的是自己多年未見的妻子的骨灰,就那樣靜靜地擺在門口,和骨灰盒跪在一起的是周善全。他這一夜被折磨得夠嗆,一夜未眠,但是他的可憐不值得同情。 二爺先看到的周春禾,他一身蓑衣站在周善全的身邊,面無表情。 他也看到了二爺。 二爺一雙蒼老的手還握在門上,瞇著眼仔細瞅了瞅地上跪著的人,繼而嘴唇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然后是花白的眉毛胡子也抖動了起來,最后,他問道,“是嬌嬌嗎?” 這一聲,二爺蒼老二十年,瞬間垂垂老矣。 周善全磕下頭,重重地磕,“二爺,嬌嬌走了,臨走時,她說這一輩子最對不起你,想回來給您認個罪。” 二爺沒跨出去一步,只是抬頭看了看蒼茫的天地,一片銀裝素裹,除了白,還有一層死氣沉沉的氣息撲面而來。 二爺又關(guān)上了門,二爺老了,門也老了,那門一聲吱呀,緩緩閉上,把死寂的白留在了那頭,把黑暗關(guān)在了這頭。 二爺回屋,打開箱子,把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躺在箱底的是一張黑白照片,不過巴掌大,用手帕里三層外三層地包著。 照片保管得很好,可是上面的人二爺已經(jīng)看不清。那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拍的結(jié)婚照。 二十幾年里,二爺只把照片拿出來看過一次,那時候照片上的人還看的清楚,如今卻是看不清了。 二爺用手絹擦了擦照片,再沒把它放進去,這一次,不必放回去了,他把它擺到了案桌上,擺在正中間的位置。二爺看著照片,出了好一會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善全跪得腿沒了知覺,他覺察到自己即將死去,他以為他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