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那就不會的。”江綠猜測道。 雪停了,陽光沖破云層灑向大地,朵朵拎著菜籃子,去給二爺送面。二爺家的門卻關(guān)著,一片靜寂。 朵朵站在門外叫了聲二爺,沒人應(yīng)答,就嘗試著推了推門,那門就開了,屋里依舊不見二爺?shù)纳碛啊?/br> 朵朵看了看那扇通向二爺?shù)姆块T,沒再往前走,而是把面端出來放在了二爺堂屋的桌子上,重新掩上門出來了。 周春禾在洗臉,見朵朵回來了,問了句,“二爺吃面了沒?” “二爺還沒起來,我把面放二爺桌上了?!倍涠淙鐚嵒卮稹?/br> 周春禾拿毛巾的手頓住,他回頭看了眼正給他打熱水過來的媳婦,然后扔下毛巾就走出了院子。 隨著周春禾身影消失在院門口,江綠的一顆心也砰砰地跳了起來。 周春禾一開始是走,后面就是跑,北風(fēng)呼呼地從他的鬢邊劃過,像一把刀子割著他的臉,可他毫無察覺,只是拼了命地往前跑。 路上遇到大滿跟他打招呼,他理都沒理跑過去了,大滿嘀咕一聲,“這是吃火藥了?” 到了二爺門前,大門依舊緊閉,周春禾在門口剎住了腳,喘著粗氣,看到了二爺?shù)睦吓I熘弊油谕馓?,嘴里哞哞叫著,周春禾聽了心煩意亂。 推門而進(jìn),老門吱呀,一片昏暗。 “二爺?”周春禾叫了聲,目光看向那扇房門。 “二爺?”周春禾再叫一聲,走向房門。 “二爺?”周春禾叫了第三聲,推開房門。 周春禾終于看到了二爺,輕輕喚了聲,“二爺?” 二爺靜靜地躺在床上,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的臉上,面容安詳,像是睡著一般。 “二爺!”周春禾雙腿打顫,站立不住,跪在了床前。 “二爺?二爺!二爺……”周春禾連喚三聲,終于淚流滿面。 二爺,再也不能應(yīng)了…… 二零零一年正月初一,二爺一身陽光,穿戴整齊,安靜離去,沒有和任何人告別。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二爺早在心里和每一個人都作了離別,甚至那頭黃牛,那片土地,二爺一身孑然,了無牽掛地走了。 二爺沒受一點折磨,在夢里,在恍惚間,在妻子若隱若現(xiàn)的面容里,安然而去。 王家壩村的村民頭一次集體沉默了,面對二爺,誰也說不出來半個“不”字,誰也開不出半句的玩笑。二爺一輩子都在替他人著想,臨了,還是照顧周春禾,事先給自己穿上了壽衣,盡量不給他人添麻煩。 自二爺走后,周春禾一句話沒說,他默默地給二爺刮了臉,修了頭發(fā),體體面面讓二爺走完了最后一程。一直到他捧著二爺?shù)墓腔?,也沒說話,只是一雙眼睛憋得通紅。 “春禾,讓大家給二爺磕個頭吧?!苯G輕聲在周春禾耳邊說道。 周春禾這才把骨灰盒擺在靈堂正中間,案桌上赫然還有陳嬌嬌的骨灰盒,周春禾幾乎是粗魯?shù)兀阉频搅艘贿叀?/br> 江綠看在眼里,沒說話。 全村老少,依次靜默地給二爺嗑下了頭,頓時,抽泣聲一片。 最后才是周春禾,他重重地跪下去,一身麻衣,頭重重地嗑下去,那聲音聽得人心驚rou跳。終究,周春禾還是給二爺披麻戴孝了。 江綠抱住他的頭,止不住的眼淚流,“春禾,讓二爺好生走,二爺是好人,下輩子一定是個有福氣的人?!?/br> 周春禾流不出淚,他明白媳婦說的話,可是心里的悲傷成山成海,只要一想到以后的以后都不能再看到二爺,不能再和二爺喝酒,他這心里就憋得喘不過氣來,太沉太重!明明頭天晚上還在一起喝酒的啊,明明還囑咐了他要把爹找回來,明明…… 明明都在眼前,卻已是陰陽兩隔了。 按照二爺?shù)倪z囑,他走后不要立碑不要起墓,化作一把灰,撒進(jìn)哭咽河便是歸宿。 一個灰蒙蒙的早上,江綠陪著周春禾,來到哭咽河邊,一路沿著哭咽河走,最后停在一個清幽的地方,又小心翼翼捧出骨灰盒。 江綠和周春禾一身黑衣,站在河邊,刺骨的風(fēng)吹來,江綠回過神,說了個字,“冷”。 “二爺怕冷,找個避風(fēng)的地方?!敝艽汉陶f道。 江綠看了看他,兩人順著河邊繼續(xù)向前走。 “這里不行,太吵?!?/br> “這里也不行,水草太多?!敝艽汉炭傆欣碛?。 江綠陪著他又走了好遠(yuǎn)一段,“就這里吧?!?/br> “不行啊,還是冷?!敝艽汉桃琅f說道。 江綠掰過他的身體,讓他看著她,壓抑著聲音說道,“春禾,二爺一身正氣,心里滿是陽光,足以抵御任何一個寒冬,讓二爺魂歸故土,安心地去吧。” “讓二爺去吧?!苯G擁抱著周春禾,輕輕說道。 周春禾沒說話,沉著眸子,看著河水嗚咽嗚咽向前流去。 突然,像是鉚足了全身的勁,周春禾用盡全力喊道,“哭咽河,我將二爺歸于你,你可要替我好生照料!”說完,周春禾把二爺骨灰撒向?qū)捄竦暮恿鳎菃柩事暡恢?,像是回?yīng)著他,又像是二爺最后的叮嚀囑托。 周春禾跪在河邊,看著河水,嘩嘩流淌。 “二爺,您可要一路走好,一路走好啊!”那眼淚一如奔騰的河水,流也流不盡,擦也擦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