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一會，周春禾拎著一個空酒瓶子回來，和江綠撞了個滿懷。

    “陪我去所子村走走吧?！?/br>
    “行啊，走?！敝艽汉探z毫不覺得詫異，像是早就預(yù)料到一般。

    江加福依舊在煮餃子，只不過這一次旁邊多了一個人，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人手忙腳亂把餃子扔進(jìn)鍋里，又著急忙慌去找鍋蓋。好不容易鍋蓋找到了，爐子又滅了，于是一個添柴，一個打火，忙得不可開交。

    “咱兩算是兩清了?！苯G看著不遠(yuǎn)處的兩個老頭忙活的身影說道。

    “孔夫子說得對啊?！敝艽汉虈@口氣。

    “孔夫子說什么了？”江綠好奇。

    “他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我家還出了倆，我太難了?！敝艽汉桃荒樜鼧印?/br>
    “那你倒是認(rèn)還是不認(rèn)？”

    “我能說不嗎？”

    “不能?！?/br>
    “那就是了?！?/br>
    江綠發(fā)出咯咯的笑，驚擾了前面兩位煮餃子的糟老頭。

    兩個老頭并排站著，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概低著頭，等著大人的教導(dǎo)。

    “我說你們倆也真是，就煮個餃子差點都把房子點著了，這水也放太多了，要煮到什么時候？餃子也不行，你看都露餡兒了，這還怎么吃……”

    江綠痛痛快快教訓(xùn)了一通，見二人還是不敢抬頭，就對周春禾說道，“算了，把他們?nèi)瓦M(jìn)養(yǎng)老院吧？”

    “我們這附近沒有養(yǎng)老院?！敝艽汉叹驼f道。

    “蓋一棟就有了?！?/br>
    “我看行！”

    ********

    二零零二年，周天復(fù)員歸來，進(jìn)入春綠集團成為一名普工，除了高桃?guī)讉€，沒人知道他是春綠的太子爺。周天在部隊練就了一手好吉他，時不時就給工友們獻(xiàn)上一曲，茶余飯后把大家樂呵的不行，他在的車間經(jīng)常充斥著歡聲笑語。而且他性格開朗，大方樂于助人，因此結(jié)交了不少的朋友，人緣十分的好。

    江綠叮囑高桃，把他當(dāng)做普通員工，該罵罵，該加班加班，也不得無緣無故晉升。即便如此，一年時間里，周天憑借自己的本事坐到了銷售部經(jīng)理的位置。他終于去見了四月。

    彼時的四月在京市讀大學(xué)，倒是常常和朵朵見面，對于周天的到來，二人很是歡喜，朵朵洞察了哥哥的心思，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拆他的臺，而是給二人留足了獨處空間。

    有時候她開玩笑叫四月“嫂子”，四月也只是臉紅，并未生氣，而在四月心里，早把朵朵當(dāng)成自己meimei照顧了。

    周天帶著四月去赴五年之約的時候，驚喜地看到石頭竟然是帶著艷紅來的。

    “看什么看，臭小子，不認(rèn)識你姐了？”艷紅嗔怒，佯裝要上來打周天。

    周天趕緊求饒，轉(zhuǎn)身把石頭拉到一邊，“我姐可比你大吧？”

    石頭笑笑，“大又怎么了，我就喜歡比我大的?！?/br>
    周天哇靠哇靠叫了好幾聲，“沒想到你小子是這樣的人。”

    沒等回去，周天就把這個消息報告給了南市的江綠。

    江綠笑笑，“我都知道了?！?/br>
    就此，一切都很好，不能再好。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事共同織成一天云錦，似夢似幻，江綠沒什么遺憾的了，唯一對趙斌，她深感抱歉，卻無可奈何。

    2025年的一天，江綠收到一封信，這年頭寫信的可不多，江綠拿到信封的那一剎那有些不敢相信，這信，郵遞員都敢送？

    那是1985年江綠寫給自己的，當(dāng)時只是閑來無事，想要驗證一下到底有沒有平行空間，時隔四十年，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江綠終于相信了趙斌所說的一切。

    又一年四月三十日，趙斌給江綠送了個禮物來，江綠一眼認(rèn)出來，那是他書架上的木偶娃娃。

    “這是我？”江綠拿著娃娃仔細(xì)端詳。

    “是的，是最初的你?！壁w斌一臉溫和。

    江綠的指腹摩挲在木偶娃娃上，情不自禁淚流滿面，叫了聲“哥哥”。

    “哎！”趙斌哽咽地應(yīng)道，這一聲“哥哥”他等了許久，聽了千年，卻百聽不厭。

    “今天我來還有個事告訴你。”

    “你說?！苯G擦了擦眼淚。

    “我和素秋離婚了?！?/br>
    江綠頓了一下，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隨即揚起笑容，“你喜歡什么樣的，我再給你找。”

    趙斌忍不住伸手想刮刮她的鼻子，就像小時候那樣，可一想，她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不合適了，但還是忍不住，于是轉(zhuǎn)道摸了她的腦袋，“這個得問你自己，你喜歡什么樣的……”

    江綠聽罷，又是一陣心酸。

    ******

    江綠這一世活到七十，那天晚上，她預(yù)感自己要走了，哥哥給她的這顆腎愣是多撐了五年，她不能再貪心了。

    她看著床前跪著的一圈人，已不大認(rèn)得清楚，但是她知道那都是她的孩子們。周春禾一頭白發(fā)，依舊身形硬挺，抿著嘴站在她的床前，倔強得像個孩子，不肯讓眼淚流下來。

    她費力地抬起手，讓周春禾再近一點，周春禾無聲地挪動著步子，靠近她的床前。

    她知道他在生氣，生氣她要撇下他了。

    江綠拉著周春禾的手，緊緊地拽著，哄著他，“你讓我去吧，我去了就解脫了，你再撐幾年，不要著急，慢慢來，給孩子們一個念想。”

    周春禾反握住江綠的手，顫顫巍巍把她摟進(jìn)懷里，“我喜歡了你一輩子，我現(xiàn)在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