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弟，你不明白。站在這個地方，身邊空無一人究竟是什么感覺?！?/br>
    這種高處不勝寒的恐慌，在海蘭珠于他懷中咽氣的那一刻達(dá)到了頂峰。驚嚇心痛，才叫他時時嘔血，將自己關(guān)在這關(guān)雎宮中，不愿意面對海蘭珠已經(jīng)離開的事實。

    他是想抓住什么嗎？不是的。

    皇太極不是要追隨她而去。是他太明白。是想去而不能去的焦灼焚心。

    第132章 降爵

    多爾袞靜靜道：“臣弟當(dāng)然不明白。臣弟怎么會明白呢？”

    他的聲音極低。幾乎要被外頭做法事的那些念誦聲給蓋住了。

    皇太極背對著他，看著坐在那里的皇太極，多爾袞的目光帶著一種肆無忌憚的打量，這似乎是他頭一次這樣用審視的目光凝望著他的四哥。

    但即便是這樣，這目光也只有一瞬，隨即隱沒。

    皇太極極其敏銳，哪怕是皇太極這樣失神的時候，多爾袞也不能讓皇太極發(fā)現(xiàn)他這樣的目光。

    他從不覺得自己與翹翹和皇太極與宸妃有什么相似之處。更沒有什么可以類比的可能。

    這世上的男子難道但凡有了心愛的女子就會和皇太極一樣弄得愛人早逝陰陽相隔嗎？那倒是未必的。

    在這關(guān)雎宮中，瞧著皇太極還在那里癡癡凝望宸妃的時候，多爾袞卻在心里想著，他是一定會護(hù)好翹翹的。

    他們兩個，怎么就不能有一個好的結(jié)局呢？絕不會如皇太極和宸妃這樣凄惶收場。

    多爾袞沒忘了自己來的目的，他等了一會兒，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才又問道：“皇上之后，還要立太子嗎？”

    既死不了，那就得繼續(xù)活?；侍珮O都說出這樣的話，也不可能永遠(yuǎn)在這關(guān)雎宮中沉湎。遲早是要出去的。

    這些事端，都是由皇太極與宸妃定要立十一阿哥為太子所起，如今宸妃和十一阿哥都沒了，皇子阿哥中再沒有皇太極所鐘愛的兒子。

    朝野上下都盯著皇太極的動向，想勸他出關(guān)雎宮，實際上也是盯著未來太子的人選。

    多爾袞一意追問也是提醒皇太極，此事沒有定論外間事端永遠(yuǎn)難完。

    皇太極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榻上毫無聲息的海蘭珠，慢慢的扶著床沿站起來，他已經(jīng)頹軟的太久，一時身子沉重手腳發(fā)軟，忍著眼前發(fā)黑的境況，好一會兒才慢慢站直了身體。

    皇太極轉(zhuǎn)身，走到多爾袞的面前，與他對視一眼，然后手一揚(yáng)。

    洇染的猩紅一片的絹帕直接落入了多爾袞之前用來燒濟(jì)爾哈朗書信的銅盆之中。

    那銅盆是用來焚燒些宸妃衣物的。原本宮中這些東西都是有用處的，代代都能用，保養(yǎng)得當(dāng)便如同新的一樣，但是還是能看見些歲月的痕跡。

    舊物年深日久的，總能叫皇太極想起一些往事。

    火焰吞噬了皇太極這些時日不離身的絹帕，也將上面的猩紅燒成了灰燼。

    焚燒宸妃的衣物這原本是奴才們的差事，皇太極做來也是泰然自若的，但只要細(xì)看，總能瞧出他眼底的淚光。

    皇太極的聲音不再如之前那樣帶著深切的疼痛與厭世之感。

    他說：“人人都勸，自保圣躬，勿為情牽，珍重自愛，朕什么不明白？”

    “朕不會丟下江山社稷不管。此后，不必再提及立太子之事了?！?/br>
    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似的，立意要開始好好保重身體。人都說七十古來稀，他將將五十，怎么就老了？他還能再支撐大清幾十年呢。

    從此之后一身清凈，叫他心里牽掛的人走了，沒有什么牽掛了，豈不是就要一心一意的破關(guān)而入了？

    膝下的皇子阿哥，沒有一個能令皇太極松口想把太子之位給他的。

    多爾袞看著皇太極臉上病態(tài)的嫣紅，這倒不像是想通了突然振奮起來的，而是那眸底的癲狂都讓多爾袞瞧見了心驚的程度。

    即便看出來了，多爾袞也不會去說。都到了這個份上，皇太極心里若是沒有一點(diǎn)支撐與堅持，只怕是立時就要崩潰的。

    大清不需要一個崩潰的皇帝。需要的是清醒自持的皇帝。只要皇太極大事上不糊涂，哪怕失去愛人的痛意撕裂心扉，也不是多爾袞該去安撫的差事。

    聽見多爾袞應(yīng)了一聲是，皇太極望著他道：“你既回來了，也不必回去了。先留在盛京，什么時候返程再聽朕的旨意?！?/br>
    宸妃的祭典皇太極不交給多爾袞cao持，反而點(diǎn)了濟(jì)爾哈朗和多鐸接管。

    這兩位親王除了自己手上的差事，又要接過宸妃祭典的這個差事了。

    但向好的是皇太極肯從關(guān)雎宮中出來了，有旨意傳出來，這就是好事。

    不叫多爾袞回錦州，多爾袞留在盛京便還是辦他以前的差事。錦州之事也還是落在他身上的，在皇太極想變化的時候自然會有新的旨意下來的。

    宮里事忙，朝務(wù)更多，見了皇太極后，多爾袞也不能立刻回府里去，還要去值房走一趟，交代一下差事。

    多爾袞是跟在皇太極身后出來的，皇太極出來后，門口守著的兩黃旗侍衛(wèi)都跪下了。

    皇太極抬手一指：“你們幾個，將宸妃娘娘再去服侍妥當(dāng)。之后，就按照章程走吧?！?/br>
    已經(jīng)耽誤許久了。如今便是再痛心再舍不得，也要將宸妃火化了去。不然再放下去，總是不體面的。也是對海蘭珠不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