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三)
庭中已是夜深,清風(fēng)拂過,海棠花香猶存。蘇婉已卸去濃妝,素面朝天,長發(fā)僅松松挽在腦后,身著淺白中衣,正對著梳妝臺,用清水凈手時,忽聽門外傳來腳步聲。 “世子爺回來了!”迎夏輕聲提醒,匆匆上前開門。門扉緩開,蕭允弘的身影立在門外,微醺的酒氣伴著他的腳步而入。他面上泛著細碎的淺紅,眼神清冷而微微帶著醉意。 蘇婉放下手巾,起身迎上前去,聲音平靜:“夫君回來了。想是賓客多勸酒,我已吩咐下人備了醒酒湯,稍后端來便是?!闭f著,她上前欲替他解下外袍。 “無須如此。”蕭允弘微微側(cè)身避開,將外袍披在一旁的架上,語氣淡然,透著幾分疏離,醉眼乜斜道:“我來此只為離席找個由頭罷了。” 夜色如水,清冷的月光灑滿庭院,一縷銀白從窗中灑落。蘇婉從燈下抬眸,目光落在他身上,借著月光細細端詳。 只見他劍眉入鬢,丹鳳雙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雖不含笑,卻自有威儀流露。 膚色微黝,卻非粗野,反添一分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剛毅之態(tài)。更不似文士般俊美溫雅,身長八尺有余,肩背寬闊如山立在蘇婉面前,叫人不由自主生出幾份畏心。 蘇婉心中暗自思忖:“雖是個長得好看的,可說話怎如此不講理?!?/br> 蕭允弘目光落在蘇婉身上,繼續(xù)道:“不過,今日多謝你為我解了白玄風(fēng)的難題。” 蘇婉一愣,旋即微微一笑:“妾身為夫君分憂,自是應(yīng)盡之事,又何必道謝?” 蕭允弘目光一凜,聲音低沉:“你說是分憂,但實則意在何處?你出逃的那夜,可曾想過這樁婚事關(guān)乎多少人的命運?你與三皇子賞杏時的舉動,莫非也是尋常?” 蘇婉聞言,臉色驟變,指尖發(fā)涼:“夫君此言何意?” “趙晟親眼所見。”蕭允弘語帶譏諷,“你與三皇子言笑晏晏,他對你目不轉(zhuǎn)睛,甚至出口輕薄。你敢說毫不知情?” 蘇婉一時語塞,強自平靜道:“妾身與好友結(jié)伴踏青,途中遇三皇子,但絕無非分之意。至于三皇子輕浮言辭,妾身從未應(yīng)和,何來過錯?” “絕無非分之意?”蕭允弘冷笑,“一介庶民女子,竟敢對皇親回言鋒銳,是膽大還是心有所托?若非如此,你為何屢次三番抗婚,甚至逃離京城?” 蘇婉咬唇,眼中怒意浮現(xiàn):“妾身離家,只為反抗他人對自己命運的安排,絕無意與旁人勾結(jié)!” 兩人一時無言,屋內(nèi)靜得只聞窗外風(fēng)聲。片刻后,蕭允弘冷不丁開口,語氣中含著探詢與幾分不信:“那你可知你父親所為?” 蘇婉面色一變,抬頭看向他:“夫君何出此言?” “蘇明諭掌權(quán)多年,世人皆知他與朝中幾位權(quán)臣暗中勾結(jié),屢屢針對我蕭家。此番圣上賜婚,蘇家嫡女許我為妻,究竟有何用意?”蕭允弘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凌厲。 蘇婉愕然,抿唇片刻,方才開口,語氣中透著無奈:“妾身對家父的事一無所知,嫁入蕭門,只想相夫教子,不料竟被疑有他意……” “你當(dāng)真一無所知?”蕭允弘目光如炬,步步緊逼。 蘇婉深吸一口氣,直視他的目光:“皇恩浩蕩,妾身從未敢怨。既入蕭家,便當(dāng)盡婦道,其他的,妾身不想,也無能為力。” “盡婦道?說得倒好聽。蘇明諭有何種手段謀劃,你真能一點不知?你不過寥寥數(shù)語便可收買人心,你們蘇家人向來擅長做戲,今日怕也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蕭允弘冷笑,眉宇陰騭,眸中寒光乍現(xiàn),大手忽握上蘇婉白皙的脖頸。未料到他有如此動作,蘇婉被迫仰頭,心中大驚,不覺咬住了唇,指尖輕輕掐進了掌心,生怕蕭允弘將自己掐死在新婚之夜。 “你真以為幾句柔弱言辭,就能掩蓋蘇家的狼子野心?你父親在朝中推波助瀾,使我父帥含恨戰(zhàn)敗,如今生死不明,現(xiàn)下卻派你來作這橋梁,果真用心良苦?!?/br> 言語間,蕭允弘指腹持續(xù)發(fā)力,嵌入細嫩的白rou中。 蘇婉只覺兩側(cè)鈍痛,呼吸雖無阻,兩側(cè)的肌膚已泛起紅痕。 心中亦涌上一股委屈和憤怒,聲音微微顫抖卻依然平靜:“夫君若果真如此不信,何不去問皇帝他老人家賜婚的本意?何必對妾身如此詰問?妾身心中坦蕩,橋梁也好、籌碼也罷,妾身并未得知?!?/br> 蕭允弘冷哼,目光如刀,聞言松開她:“是么?但愿如此。”他甩袖轉(zhuǎn)身,大步邁出房門,步伐雖顯幾分醉意,卻仍帶著咄咄的凌厲。 門扉“砰”地一聲輕響,院內(nèi)重歸寂靜,唯有風(fēng)拂柳葉,似訴未盡的心事。 蘇婉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片刻后,屋內(nèi)的門輕響,迎夏與藏冬急匆匆進來。她們看到蘇婉脖頸上的紅痕尚未消退,心中頓時涌起一股心疼之情。 “小姐!”迎夏愕然,急忙走上前,眼中滿是心疼與擔(dān)憂,“您這是……”藏冬也緊隨其后,眉頭緊皺。 蘇婉輕輕晃了晃頭,強忍住情緒的波動,淡淡一笑:“無妨,你倆不必擔(dān)心,只是些許誤會罷了?!?/br> “誤會?”迎夏聽得不解,轉(zhuǎn)向藏冬,后者輕聲道:“奴婢去尋大夫來看看?!闭f罷就要離開。 “不必了?!碧K婉微微擺手:“過一陣子便會好。” 藏冬小心地開口:“小姐,今夜世子未曾留下,府中的人定會說三道四?!彼壑新冻鼋箲],似乎已經(jīng)開始為蘇婉未來的處境擔(dān)憂。 迎夏眼圈微紅,打抱不平說道:“這般冷落也太過分了……若是傳出去,別人會笑話的?!?/br> 蘇婉聞言,只是輕輕一嘆:“別人笑與不笑,關(guān)我何事?賜婚乃圣意,婚姻本非我所愿,更無從奢求什么情分。你們不必替我憂心,也都累了一天安心睡去吧?!?/br> 藏冬與迎夏見狀,終是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輕輕點頭,便共同默默地退了出去。 外頭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夜空中升起幾縷焰火,將前廳照得一片輝煌,然這盛景與耦院卻似隔了天塹。 新房內(nèi),龍鳳喜燭微微跳動,映得屋中幾分暖意,蘇婉抬眸望向庭院中的海棠花,心頭不由得涌上一陣難言的酸楚。 她抬頭看向窗外,月色清冷,寂寞如霜。心頭微微一陣酸楚,卻終究將情緒壓下,只輕聲嘆了一句:“真是無妄之災(zāi)。情分自難強求,倒不如就此淡然處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