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
宴設(shè)于御花園中的長樂殿,雕梁畫棟,香風(fēng)馥郁,宮女魚貫而入,捧上美酒佳肴,皇帝端坐于主位,貴妃坐其下首,身著淺金色襦裙,周身珠翠點(diǎn)綴,氣度雍容。 開宴后,皇帝率先舉杯,目光掃過蕭允弘與蘇婉,語帶笑意:“朕倒真是湊成了一段好姻緣。只是允弘新婚時(shí)還在渭南駐守,之后又遠(yuǎn)赴西南,想來怪朕考慮不周,讓你夫妻頻頻離別。如今允弘凱旋,又留京任職,定要好好陪著夫人?!?/br> 蘇婉聽著,雖心中腹誹君王虛偽,面上依舊溫婉淡笑,不發(fā)一言,只待蕭允弘作答。 蕭允弘神色恭敬,拱手道:“陛下垂憐,臣心感激。臣在外盡人臣之責(zé),家中事務(wù)幸得夫人料理,未能盡到夫責(zé),允弘實(shí)在慚愧。” 李楨安聽罷,爽朗大笑:“允弘如今竟也曉得夫妻之道,朕甚感欣慰?!?/br> 語畢,貴妃緩緩舉杯,話語溫婉:“蕭將軍屢立奇功,為陛下分憂解難,實(shí)乃朝廷之幸。 想來婉meimei亦是歡欣不已,往后夫妻同心,不再分離,自然是極好?!?/br> 白惠嫻語中恭維,不失分寸,細(xì)品卻自帶幾分別樣滋味,而后飲盡杯中酒,目光流轉(zhuǎn)間,細(xì)細(xì)打量二人,心中泛起微妙的滋味。 上次端午宮宴時(shí),她見二人雖并肩而坐,言談舉止卻疏離相敬,可今日倒添了幾分默契,好似新婚燕爾般情真意切。她袖中的手不由緊攥,指甲深嵌入掌心,面上依舊不露分毫。 蘇婉聽罷,恭敬回禮,低頭抿了一口酒,心中卻莫名一沉,那日程舒儀所言的舊事,前些日子她全然將之拋諸腦后,蕭允弘歸家這兩日,更是被他纏得片刻不得清閑,不曾憶起,而今倏然浮上心頭,登時(shí)亂緒翻涌,難以消散。 李玨隨即開口,與蕭允弘四目相接,唇畔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語氣淡淡:“世子此次平定西南,當(dāng)真是勞苦功高。只是世子如此年輕,想來耐不住遠(yuǎn)地艱辛,調(diào)回京中確是喜事,免得將軍頻年奔波,cao勞過甚?!?/br> 蕭允弘面色如常,語調(diào)不卑不亢:“臣多謝殿下關(guān)懷,必將盡心竭力,不負(fù)圣恩?!?/br> 太子李循聞言,忙揚(yáng)聲笑道,語氣間滿是親近之意:“允弘確實(shí)辛勞,父皇留將軍輔佐禁軍,可見朝廷對你寄予厚望,這正是大局所需。 定遠(yuǎn)將軍威名遠(yuǎn)揚(yáng),京畿有你坐鎮(zhèn),孤也愈發(fā)放心,允弘若得閑暇,孤可要向你討教一番兵法謀略,得以開拓眼界?!?/br> 他說話間,面上堆笑容,不乏熱忱,亦透著試探與拉攏的意味。 蕭允弘拱手,語氣淡然:“太子殿下抬愛,臣惶恐不安,既受陛下信任,臣自當(dāng)為朝廷分憂?!痹捴兄t恭,克制有度,不顯絲毫多余的情緒,太子聞言,笑意稍稍一頓,隨即恢復(fù)如常。 一場家宴下來,觥籌交錯(cuò),笑語盈盈,表面祥和,實(shí)則暗流涌動(dòng),各人皆自懷心思。 蘇婉深思游離間,淡淡看向蕭允弘,卻無意中瞥見他腰間玉佩,那玉佩表面溫潤光澤,從前她還拿在手里把玩,竟未察覺,角落處刻著一個(gè)小小的“惠”字。 心中驟然一緊,仿佛被什么無形的利刃狠狠刺中,指尖微微顫抖,再難平靜,腦海中翻滾著傳言與貴妃飄忽的話語,無法控制地將一切串聯(lián)起來,胸口隱隱發(fā)麻。 她垂下眼簾,強(qiáng)迫自己移開目光,這玉佩蕭允弘向來貼身攜帶,如今細(xì)細(xì)想來,竟是因?yàn)檫@個(gè)緣故,成婚之初,他的冷漠似乎也有了更深的解釋,心中一陣苦澀涌上,連帶著幾分不甘與自嘲。 宴席結(jié)束,蕭允弘與蘇婉出宮,蕭允弘與蘇婉緩步出宮,長街兩側(cè)宮燈依舊搖曳生輝,燭火映照在青石路上,然蘇婉一路神色冷淡,言語甚少,與蕭允弘并肩而行,卻刻意拉開距離。 蕭允弘見狀,滿腹疑惑,試探著問道:“夫人可是乏了?” 蘇婉斂下眉目,冷冷道:“妾身無事?!?/br> 她的語中透著冷意,蕭允弘不禁皺眉,卻不知其因,待兩人上了馬車,分坐兩側(cè),車轂緩緩前行,宮燈漸遠(yuǎn),隱沒于沉沉夜色之中。 車廂內(nèi)一片寂靜,蘇婉倚在窗旁,眸光低垂,一言不發(fā),氣氛沉悶至極。 對面的蕭允弘眉心微蹙,心中隱隱不安,挪到蘇婉身旁,輕聲問道:“婉婉可是身子不適?若有不快,便與為夫直言?!?/br> 蘇婉只是搖頭,臉上的冷漠愈發(fā)明顯,宛如隔絕了萬丈冰霜,將他拒之千里以外。 蕭允弘見狀,語氣柔和,些許戲謔道:“可是怪我在席間冷落了你?” 蘇婉依舊未理會(huì),眼神空洞,蕭允弘看著她這般冷漠,心中煩躁且無奈,只好耐著性子,口吻透出寵溺的輕哄:“好婉婉,莫要這般冷臉。 你若有心事盡可告訴我,為夫從未見你如此,不知是哪里惹——” 然他話未說完,一聲清脆的響聲在狹窄的車廂中猛然炸開,蘇婉抬起的右手,毫不猶豫地?fù)]了出去,重重打在蕭允弘面頰上。 蕭允弘被打得臉微微偏向一側(cè),整個(gè)人怔住了片刻,笑意頃刻凝滯在唇邊,眸光由錯(cuò)愕漸漸冷卻。 蘇婉的手仍懸在半空,指尖微微顫抖,她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掌心,心頭翻涌著難以置信,積蓄的怒火爆發(fā),夾雜著委屈與憤怒,然真正打出去的瞬間,她便后悔了。 蕭允弘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得微微發(fā)燙的面頰,動(dòng)作雖不急不緩,眉眼間卻籠上徹骨的寒意,一寸寸浸透空氣,令人無端心悸。 她抬頭望向蕭允弘,見他唇線緊繃,眸中盡是陰騭與審視,蘇婉心中一慌,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喉間發(fā)干,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 沉默如利刃般劃過空氣,良久,蕭允弘低聲開口,聲音低沉冷冽:“蘇婉,你倒是好膽量。” 他的話不重,卻有千鈞之力,讓蘇婉呼吸一滯,玉面蒼白如紙。 “我……對不起……夫君……”蘇婉終于啞聲開口,神色無措,不敢抬眼去看他。 “你發(fā)什么瘋?”蕭允弘依舊目光狠厲,語氣冰冷,雙手牢牢箍住蘇婉的雙臂,力道逐漸加重。 蘇婉竟也不覺疼痛,雙唇輕顫,目光低垂,語聲啞然:“你和白惠嫻……可是…年少情深…” 蕭允弘聽罷,眉頭猛地一皺,顯然愣?。骸澳阆拐f什么胡話?” 蘇婉的聲音愈發(fā)低弱,咬著牙將話說完:“別人都道你們郎情妾意,只可惜造化弄人……”話未落盡,蕭允弘不待她說完,便知她定是誤會(huì)了什么,出聲打斷:“這些無稽之談,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蘇婉卻像沒聽到他的辯解似的,語調(diào)低低卻是固執(zhí):“反正就是如此。你多年未娶,若不是皇帝賜婚,想必你還為心上人守身如玉……我不過意料之外的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