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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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金如大夢初醒,將喬徽塞給她的所有東西全都橫掃進(jìn)抽屜中,推開門,只見陳箋方大步流星地停在了屋門口,神色惶然又有些無措,“……喬徽跑了!” 第114章 為啥是她(3000字章節(jié)) 喬徽跑了。 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單槍匹馬地從看守林立的山院跑出來的,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更不知道,他是否裹挾了重要物件出逃。 是的。 逃。 這個詞,安在了喬徽的頭上。 顯金呆立在涇縣城墻根下,愣愣地望著貼在城墻上的畫像。 那個向來恣意倨傲、不知天地為何物的少年郎,那個頂尖聰明、陽光明媚的少年郎,那個時刻挺直脊背、擁有完美家室相貌與前途的少年郎,那個看上去做什么人都不費(fèi)吹灰之力的少年郎…… 被貼上了“逃”的標(biāo)簽。 像一只倉皇逃竄的老鼠,一只走街竄巷、人人喊打的野狗…… 顯金手緊緊攥成拳頭。 來往之人或受青城山院恩惠,或曾聞得喬山長美名,或出于對讀書人的敬仰,行走路過時,或多或少,留下一聲嗟嘆。顯金向他們投去善意感激的眼神。 鎖兒悶聲抽泣,張mama攬過鎖兒的肩頭,長嘆口氣,“咋一朝就變了天?。俊?/br> 前幾日還來家里吃了香酥大肘子,今兒就掛墻上了。 顯金緊緊抿唇。 上層人的一個念頭,就要掉數(shù)十條性命,毀掉數(shù)百人的前程。 千里之外,權(quán)力的傾軋,車輪子肆意橫行,不知會碾到誰的臉上。 如果,她可以握住權(quán)力的鞭子,是不是就能控制住車輪的方向…… 顯金被這個念頭嚇到,輕輕甩甩頭,垂眸轉(zhuǎn)身外出走。 沒去店子,回了老宅。 還沒拐過墻角,便聽里面鬧哄哄的。 鎖兒有些害怕地往顯金身側(cè)靠了靠。 一眾身穿銀灰盔甲的兵士,大喇喇站在門口,陳箋方背著手神容淡定地立于二門階梯上,陳敷努力挺直腰桿當(dāng)個大人。 陳箋方余光瞥到了顯金,手在腰間沖顯金打了個手勢。 顯金眼神一垂,低聲告訴鎖兒,“快去,告訴杜嬸子,圍山院的官兵在老宅?!?/br> 鎖兒轉(zhuǎn)身就跑,一雙小短腿上下翻騰得飛快,沒一會兒便看不見身影了。 顯金轉(zhuǎn)身,再抬頭時,帶了一抹羞赧又膽怯的笑,聲音像被晾衣架夾過,“官爺——” 顯金要吐了。 喉嚨向下一壓,生把干嘔咽回去。 夾子女也不容易呀,要惡心別人,先惡心自己。 為首的官兵看到顯金,氣勢減了兩分,胡亂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過頭去,與陳箋方冷面相對,“喬徽可曾來過?” 陳箋方適時詫異,蹙眉反問,“他?他不是在山院嗎?” 為首官兵是方臉,冷哼一聲,“跑了!昨晚跑的!背了把刀,翻墻跑的!” 再橫一眼陳箋方,“你個讀書人不老實(shí),分明是喬放之的學(xué)生,昨天來山院,愣是一個字沒透!” 手握在刀把上,隨時預(yù)備出鞘,“還有你們陳家,與喬家關(guān)系不淺啊……聽說有個掌柜,甚至頗得喬放之青眼,進(jìn)出往來頻繁,很是親密——這種關(guān)系,喬徽要跑,你們會不知道?” 顯金走到陳箋方身邊。 只聽陳箋方笑道,“這涇縣的讀書人,哪個和喬家關(guān)系不密?不親密的,在涇縣讀什么書?考什么試?要什么前程?” 陳箋方雙手疊在身前,身形向后微靠,說話間極有條理,“昨日,我便同官爺交過底,我是前年的舉子,先父生前官至四川成都府府尹,我因丁憂守孝,從國子監(jiān)回老家讀書?!?/br> 為首方臉氣勢又減了兩分。 地方官干到五品,也不簡單了。 陳箋方不急不緩再道,“還有不到兩年,我便可參考貢試——大好前程就在眼前,就算喬徽上門,官爺,你想想看,我能搭理嗎?” 方臉官兵眼珠子轉(zhuǎn)了兩轉(zhuǎn)。 “你們沒有弟弟在山院讀書……”方臉官兵遲疑道,“昨日去山院,干什么去了。” 這是反應(yīng)過來了。 顯金正要開口,卻見杜嬸子跌跌撞撞小跑過來,一過來便膝蓋一軟,叩倒在梯上,雙眼紅腫,“官差!官差!我兒究竟幾時可以回家!” 杜嬸子神色倉皇,還穿著印有“陳記”二字的衣裳。 顯金難過地別過臉去,恰好露出清晰卻倔強(qiáng)的下頜線。 “……我們口中的弟弟便是這位嬸子的獨(dú)子?!?/br> 顯金聲音淡淡的,“這位嬸子在我們作坊做工,是位身世可憐的寡婦,母子兩個相依為命,她兒子恰好在青城山院讀書,兩日沒消息,杜嬸子便求到我們跟前來,請我們一定去里面看看究竟?!?/br> 顯金適時哽咽一番,“她兒子叫杜君寧,如今八歲,預(yù)備明年下場考秀才,您若不信,盡可以去查——若是說謊,您便來這兒捉我罷!” 方臉官兵目光從顯金臉上移到杜嬸子臉上,來回移動一番,手從刀鞘上放下,本已抬腳欲離,卻突然又收了回來。 “不對。” “一個伙計(jì)的兒子,值得你們花一百兩進(jìn)山院?” 顯金一滯。 一百兩,這筆錢,確實(shí)有點(diǎn)多。 也確實(shí)不太符常理。 顯金抿了抿唇,眼光沉了沉,正欲開口,卻聽杜嬸子雙眼一瞪,哭聲尖利又響亮。 “你意思是,老娘兒子值不了一百兩!?” 顯金微愣。 “老娘兒子三歲開蒙,七歲憑本事考進(jìn)青城山院,八歲就預(yù)備下場考秀才!” “秀才啊!八歲的秀才啊!就是那喬徽,也不過比他早一歲罷了!” “陳家是有錢!” “但官爺,你打聽打聽,陳家如今除了這個陳二郎君,還有誰在讀書?。俊?/br> “沒有啦!” “剩下的都是像陳三爺這樣分不清楚個東西南北中的歪瓜!” “以后誰幫襯這陳二郎君!誰幫陳二?!” “你個臭蟲來幫啊?!” “花一百兩,就收攏了個大有出息的孩子,收攏個忠心耿耿,為這店子賣死命的伙計(jì),你自己算算,這筆賬劃算不劃算!劃算不劃算!” 陳敷皺皺眉,感覺膝蓋有點(diǎn)痛。 說他歪瓜就算了。 分不清東西南北中,就有點(diǎn)侮辱人了——他是誰?陳家雀神是也!別說東西南北中,就算是三五七八條,他都能胡! 方臉官兵一愣。 確實(shí)……生意人家本來讀書的就少,提前下本買注,收攏人心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有些富商,甚至搞些榜下捉婿的戲碼——連女兒都舍得?還會舍不得這一二百兩的銀子? 陳箋方皺眉斥道,“杜嬸子!不許對官爺無禮!” 陳箋方一個跨步便將那方臉拉到了一旁,低聲道,“那孩子,確是我們家精心挑了又挑,認(rèn)真養(yǎng)出來的……青城山院都送得進(jìn)去,多花個一二百兩又算什么?” 說著便又抹了張銀票到方臉官兵袖中,“銀子,商賈人家缺嗎?不缺呀!我雖是讀書人,但根子里骨子里還是做生意的,這筆賬您自己算算——” “我們陳家辛辛苦苦三四代人,至于為了一個喬家毀基業(yè)嗎?” 方臉官兵本是不收這錢,想了想仍是把銀票抹了過來。 陳箋方低聲道,“您若實(shí)在不放心,你就親在我們宅子里搜上一搜,但凡搜出個與喬家沾邊的東西,不用您扭送,我親去應(yīng)天府尹領(lǐng)罪?!?/br> 顯金手一緊。 方臉官兵沉吟半晌,手過肩頭一揮,“那就得罪了?!?/br> 身后的小吏魚貫而入,半個時辰后魚貫而出。 打頭的沖方臉官兵輕輕搖搖頭。 方臉官兵松了口氣——他也不想陳家有事。 陳家若洗不清嫌疑,他不僅這幾張票子保不住,保不齊還要因收受錢財(cái)、瀆職失職被上峰責(zé)難…… 顯金手緩緩松開。 方臉官兵面色放松地帶著人手向外走。 顯金隱隱約約聽見,方臉官兵說了句,“去水東大街王家?!?/br> 王醫(yī)正。 看來,是摸清涇縣里與喬家關(guān)系甚密的人家了。 待人走后,陳敷眼眶一紅,“好好一個孩子,怎么這么坎坷?” 陳箋方意味不明地看向走遠(yuǎn)的官兵,再轉(zhuǎn)過頭來,望向素來敏感感性的三叔。 人生或許是有定數(shù)的,先苦后甜,或先甜后苦,寶元一帆風(fēng)順了近二十載,前小半生唯一的波折是母親早逝,如今天降橫禍,他將何去何從? 喬徽是基于什么心態(tài)跑了? 是不敢面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