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jiejie小心

    對于大夫的建議，無論大小，顯金向來奉為圭臬。

    年輕男子話音剛落，顯金便異常迅速地將袖擺子一撈，全方位無死角地把頭包住。

    年輕男子急匆匆趕路之時，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當即被猛然一驚——倒也不至于包裹得這么嚴實吧？眉毛被頭皮繃緊，上揚如同張飛……

    一路過去，顯金步履匆匆，兩只腳蹬得飛起，認真如博爾特，急切中帶了幾分不管他人死活的速度——剛過二門，就將年輕男子甩在了身后。

    年輕男子目瞪口呆，愣神片刻：這姑娘真是……身強體壯。

    年輕男子埋頭追上。

    顯金為涇縣來的人員賃下的院子就在城西，顯金在屏風(fēng)外等，年輕男子在里間診脈。

    約有半柱香的功夫，年輕男子一邊擦手，一邊繞過屏風(fēng)，“……傷口發(fā)紅發(fā)燙，風(fēng)邪毒氣侵入，方現(xiàn)高熱癥候。我先施針給他退了熱，再用艾給患處作了熏灸，許是舒服些了，病患已經(jīng)睡下?！?/br>
    顯金大為不解，“怎會如此？之前傷口都結(jié)痂了，怎么會突然感染……外感風(fēng)邪？”

    年輕男子發(fā)問，“何時受的傷？”

    顯金立刻答，“約六十日至七十日前?！?/br>
    年輕男子蹙眉，“怎會……？可曾及時醫(yī)治？”

    顯金點頭如搗蒜，“……請過大夫用銀針封了xue位，也一直喝著藥，前幾日都可下床走路了，今日不知為何……”

    顯金久病成醫(yī)，立刻想到變量，“就在幾天前，大夫給他換了方子！”

    年輕男子當機立斷，“可還有藥渣？”

    陸八蛋一轉(zhuǎn)身，跑得飛快，沒一會兒就不見人影。

    年輕男子嘖了嘖：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這院子里的人，都跑得真快。

    藥渣黑乎乎的，年輕男子手捻起一把，湊到鼻尖嗅了嗅，略蹙眉，捻進嘴里再嘗了嘗，斂眸低目，長翹的睫毛投在眼下，把藥渣放回窯鍋，輕聲吩咐陸八蛋，“拿去倒了吧?！?/br>
    說完，便轉(zhuǎn)身從藥箱拿了紙筆，一邊寫方子，一邊斂眉隨口問道，“這大夫可是城頭百藥堂的年大夫？”

    顯金點頭，歪頭問道，“可是有不妥？”

    年輕男子默了默，似乎意外于顯金的追問，輕輕搖了搖頭，“……年大夫手上緊，用藥較溫，有時便壓不住?！?/br>
    顯金看向他，隔了一會兒才笑道，“那勞煩您開個合適的方子，先把猛癥壓下來，人需無恙，方能慢慢調(diào)理。”

    年輕男子再看了顯金一眼，輕輕點點頭，“是這個道理?！?/br>
    方子拿給鎖兒，顯金叫住鎖兒讓她換個藥堂抓藥。

    年輕男子不急不緩地收拾藥箱，余光里，看了顯金第三眼。

    顯金將年輕男子送出宅門，拱手再三道謝，“辛苦瞿大夫，過會我差人將謝儀與您送來?！?/br>
    “叫我秋實吧?！蹦贻p男子儀態(tài)很好，站立于地，背脊自然挺拔，“都是一家人，謝儀不過是左手轉(zhuǎn)右手，既麻煩又無必要。”

    顯金面對這瞿大夫始終有種熟悉感，現(xiàn)在周二狗無性命之虞后，方仔細盤了盤這熟悉感——嗯……就是病患應(yīng)對三甲醫(yī)院、長期睡眠不足而沉默寡言住院總的恐懼。

    很想逃，但還要硬著頭皮社交。

    “您是老夫人的侄孫，我屬相是子鼠，您……？”

    瞿秋實笑了笑，“我屬相大，年頭的虎。”

    當?shù)弥髦吾t(yī)生是弟弟后，顯金松了口氣，繼續(xù)抬腳，請瞿秋實往外走，“這樣啊，那論序齒，我算是jiejie，你喚我作顯金jiejie即可，也可各喊各，我叫您一聲瞿大夫，您叫我一句賀掌柜?！?/br>
    瞿秋實笑了笑，不置一詞。

    如今雨停，廊下濕滑，顯金出來得著急，腳上是里屋穿的翹頭紅底鞋，底子很硬，且不防滑。

    顯金腳下一拐，卻在電光火石間被人抵住肩頭，堪堪扶正。

    “雨天路滑，小心些?！?/br>
    瞿秋實的臉停在磚瓦與雨滴落下的光與影的交界處，一雙眼睛像是經(jīng)過雨水洗刷的青葉與花蕊，瞿秋實嘴角輕輕勾起，唇齒相依般吐出兩個字，“——jiejie?！?/br>
    一語言罷，瞿秋實背起藥箱便向外走。

    鎖兒跟在顯金身后，透過縫隙，看到少年的笑與眸，不覺心頭一跳。

    怎么說呢？

    若論挺拔俊朗且風(fēng)光霽月，是喬家大公子；

    若論沉穩(wěn)平靜且溫潤內(nèi)斂，是陳家二郎君；

    而這位瞿老夫人的內(nèi)侄孫，相貌如風(fēng)和日麗，讓人如沐春風(fēng)。

    尤其是，低眉莞爾一笑時，甚美。

    鎖兒喉頭動了動，余光又瞥自家掌柜，見其正右手扶著墻壁，左手拎著裙擺，腳翹在門檻上——正一下一下、認認真真地借門檻刮著腳底板的泥……

    鎖兒別過臉去：很好，她家掌柜的，六竅玲瓏，唯有一竅未開。

    顯金刮完腳底板的泥，看墻角的苔癬，蹙眉“嘖”一聲，“真滑！”

    又轉(zhuǎn)頭低聲交待鎖兒幾句。

    鎖兒聽完后，不覺一驚，連連點頭，“好，好，好，我立刻請鄭二哥跑一趟涇縣！”

    ……

    周二狗的情況不算太好，每日皆需瞿大夫上門施針，一連三四日下來，連宅子外的鳥看到瞿秋實，都雙腳蹦跶跳過來討米吃。

    瞿秋實時不時地給照料周二狗的鎖兒和張媽帶些小玩意，遞給張媽一支美人圖風(fēng)箏，“……等天兒涼快，大家約上敬亭山時，美人放美人圖，豈不樂哉？”

    又給鎖兒一只鏡面米粉——說是加了黃芪粉與藕絲干燒制作的粉末，以之敷面很是養(yǎng)膚。

    張媽手里拿著五文錢的紙風(fēng)箏，被他哄得笑得合不攏嘴；

    鎖兒卻頗有原則，將米粉推回到瞿秋實跟前，大義凜然道，“……我天生麗質(zhì)，很不用這些修飾物?！?/br>
    瞿秋實也不惱，笑如春曉圓月，很是寬和。

    饒是見多識廣的張mama，背地里對瞿秋實贊不絕口，“……年紀輕輕，平和穩(wěn)定，很是不錯！“

    瞿秋實卻從不拿小玩意兒哄顯金，偶爾在西進跨院一見，也是恭恭敬敬地佝腰稱一句，“顯金jiejie——”，便針灸診療周二狗去，十日一個療程下來，周二狗高熱退盡，患處也不紅不腫了，直言必定要當場做二十個俯地臥撐，以謝救命恩人！

    顯金：……

    也不知道人家看你做俯臥撐，能得到什么好處……

    第169章 摸脈體檢

    瞿秋實讓出場地，做了個“請”。

    顯金怕周二狗大病初愈后逞能，意圖讓鎖兒去攔，卻聽瞿秋實語聲清和，卻暗藏力量，“我若診斷痊愈，即為患者痊愈——顯金jiejie請相信我的醫(yī)術(shù)?！?/br>
    瞿秋實低眸垂眉，目光如清泉，直白且清澈，“若是您不信我的醫(yī)術(shù)，可以自己試一試？”

    顯金一愣。

    咋個試？

    自己給自己腿上，也招呼著砍一刀？

    顯金假笑推脫，“不了不了，我信我信——有些打工的苦是不得不受；這種莫名其妙的皮rou之苦，還是能躲就躲、能躲就躲吧……”

    瞿秋實聽懂顯金的意思，不由笑起來，“您誤會了?！币恍Ρ闳绱河甑蔚螞]入春泥，聲線清麗平緩，“是我見jiejie眼下烏青，唇色略微發(fā)白，唇珠上翹卻不光潤，便猜jiejie或是這十來天，入睡皆在子時左右？”

    那可不。

    一天十二個時辰，根本不夠用啊！

    瞿老夫人終于點頭，將宣城的三間鋪子甩給了她；三爺陳敷五日前啟程回涇縣，接涇縣的作坊和“看吧”生意，顯金派出超強總助——董無波高級助理、兼第一秘書、第一文書、第一財務(wù)、第一人事、第一后勤出發(fā)。

    即將退休的董無波很想罵娘，秉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基本原則，向顯金大力推銷了一枚猛將：卷王鐘大娘。

    顯金連忙表示：雖然陳敷很難殺，但閣下派出鐘大娘，就真的心腸很歹毒——有個后爹不容易，她怕鐘大娘把陳敷卷死了。

    且鐘大娘還有大用。

    為了安撫董管事，顯金把董管事其兩子皆放于一行，很明顯是放任董管事好好培養(yǎng)自己的接班人，并承諾若將陳敷好好帶出來，她就出面將董家一家七口的身契盡數(shù)還了。

    董管事很感動。

    而陳敷不敢動。

    出行當日早晨，陳敷騾子車轅，一步三回頭，看顯金一臉慈祥地跟他揮手，忍到最后也沒敢問出——“為啥我又要回涇縣！”的靈魂發(fā)問。

    雖然不想離開宣城，但此次回涇縣，心態(tài)還是不一樣。

    上次是被發(fā)配，這次是臨危受命，救人于水火的！

    最最重要的一點！

    涇縣的鋪子，換成了他的名字！

    陳敷雖然不知道自家閨女都干了些什么。

    但他能肯定，顯金指定干了點他老娘不太喜歡的事，才扭轉(zhuǎn)的局面。

    為了閨女不丟臉，他也得好好干??！

    而好好干，就從絕對不哭，開始做起！

    陳敷一邊在心里流淚一邊遠行，留下顯金一個人收拾被陳老五這么一年多來禍害得千瘡百孔的鋪子。

    有句話咋說？

    好的生意總是相似的，不好的生意都各有各有的漏洞。

    桑皮紙作坊最大的問題，就是財務(wù)，耗子精·年賬房抓牢三太太孫氏的裙帶，盤踞桑皮紙好幾年，拿著二十支木棍棍四處作法，鬼打死不少，賬一頁未清——一團爛賬，比周二狗的桃花運還爛。

    燈宣作坊的地理位置是最好的，對面就是宣城府學(xué)政的辦公地點，來往書生眾多，最大的問題，就是紙品的質(zhì)量不高，沒有趁手的師傅和拿得出手的技術(shù)——一群很努力但能力有限的老伙計，類比于每天工作十個小時，但最終產(chǎn)出只有三行下周工作計劃的社畜。

    如果說績溪作坊的定位是中低端市場，面向的就是暫時存在經(jīng)濟危機的小部分受眾；

    那么燈宣作坊完全沒有形成差異化競爭，整個作坊都平平無奇，如同雞肋，別家有的，他有，可能質(zhì)量和人家差不多；別家沒有的，他也沒有，主打的就是一個姐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