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節(jié)
陳猜不忍率先開口,“母親,這事有蹊蹺,要不等三弟回來,咱們從長計議?” 許氏雖怕婆母,卻鼓著膽子點(diǎn)頭應(yīng)和。 瞿老夫人面目平靜地轉(zhuǎn)向陳猜,高聳的顴骨像兩個審判的秤砣,“你已不中用,向來不中用,母親為你籌謀大半輩子,你除了拖后腿還能做什么?你若有你哥哥半分本事,母親也不至于做這些臟事?!?/br> 陳猜頓時面色煞白,不自覺地向后趔趄半步,退到許氏身側(cè)。 許氏如鼓足八輩子勇氣,輕輕握住丈夫的手,“要不然把大嫂也請來!三叔雖不靠譜,大嫂卻是官家出身,家里有喜事,大嫂不出面,也不正常!” 這兩口子,倒叫顯金刮目相看。 都是平庸怯氣之輩,如今卻肯開口仗義。 倒很忠厚憨實(shí),雖不適合做生意,卻著實(shí)是好人一對。 顯金又想起這兩夫妻最喜歡倒轉(zhuǎn)天罡,公的唱鶯鶯,母的唱張生,如今許氏護(hù)著丈夫,一看倒真應(yīng)了這雌雄顛倒的戲碼。 第287章 也聽一聽 “你把嘴給我閉上?!宾睦戏蛉穗[忍開口,眼白朝上,很是兇狠,“此處又有你什么用處?既不能為陳家開枝散葉,也沒有八面玲瓏的本事,娶你做媳婦,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 二太太許氏白了一張臉,卻仍擋在了二爺陳猜與顯金身前,固執(zhí)地不肯讓步。 三太太孫氏眼眶有些紅,探了個腦袋看兒子與繼女衣衫整齊,一個床上有枕頭被褥,一個躺在地上,便放松地嘆了一口長氣。 還好還好! 還好兒子膽子也?。?/br> 膽小有福!膽小有愛!膽小王八活萬年! 又想起昨夜被打斷了雙腿的丈夫,酸澀的淚意又涌上了心頭:昨日陳敷得了音信,連忙回府,一回來就沖進(jìn)篦麻堂質(zhì)問婆婆,婆婆自然向來不把陳敷放在眼里,絲毫不瞞騙,且話說得極為刺耳,兩母子本就是一個屬炮仗,一個屬火折子的,一點(diǎn)就著。 陳敷要來漪院子救閨女,婆婆說只要陳敷敢去,就把腿打斷。 陳敷一腳邁出院子,身后就被一根巨大的圓木杵到了地上,隨即便當(dāng)場吃了三十個板子,最后一個板子打得極重,這廝被打得朝天嚎叫了一大聲,當(dāng)即沒了知覺。 “……三爺如今生死未卜,都是一家人,母親,您便再想想吧?!睂O氏終于開口,一開口淚流滿面。 “你說什么?”顯金目光如炬,立刻看向?qū)O氏。 孫氏哭道,“你爹被打得現(xiàn)在還沒醒,老夫人不準(zhǔn)請大夫,說他還不如死了干凈!” 顯金頓時戾氣暴起,甩頭看向瞿老夫人,“虎毒尚且不食子,老夫人,您何必如此?” 瞿老夫人看堂中燭臺高擺,喜字貼滿了窗戶紙,紅布紅帕都已鋪就到位,整暇以待地笑了笑,氣定神閑地看向顯金,“我自是心疼我兒子,就看你心不心疼自己爹了——你什么時候拜堂,我什么時候讓陳敷送醫(yī)。” 顯金不可置信地攥緊拳頭:她琢磨了八百種瞿老夫人逼迫她就范的辦法,唯獨(dú)忽略了這一種! “三爺被打了三十下,都在腰上、腿上,特別是那兩條腿,應(yīng)是斷了,如今在馬廄里正發(fā)了高熱,若是不及時就醫(yī),命倒是無礙,但本就不聰明的腦子或許就要徹底壞掉了?!?/br> 瞿老夫人雙手交疊于腹前,看著顯金笑了笑,“你捫心自問,我雖對你不怎么樣,你爹卻對你向來貼心貼腸——你當(dāng)真舍得耽誤他的命?” 瞿老夫人又笑,“也不知你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往日與你跟得緊的那個黑胖丫頭、周二狗,還有你提上來的那幾個管事都不在這兒……那位鐘管事到底是讀書人家出身,我拿捏不住……想來想去,便只有靠你爹了?!?/br> 顯金死死咬住后槽牙,腦子轉(zhuǎn)得飛快:或許,妾室可以和離?有妾室和離的先例嗎?先答應(yīng),把陳敷救下來,她還有沒有慢慢想辦法的余地? 顯金定在原地,面色青黑白紅四色交替。 她相信瞿老夫人可以做到她所說的。 瞿老夫人對陳敷向來是可有可無的態(tài)度。 她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是假意順從為陳敷謀一條生路?還是破釜沉舟試一試瞿老夫人的虛實(shí)? 顯金頭一次左右搖擺,舉棋不定,她想起昨夜突兀的那一聲慘叫,如今想來,似乎真的是陳敷的聲音。 顯金看向縮在地上的陳三丫,再看看一臉錯愕卻淚流滿面的孫氏,一咬牙便欲開口。 “祖母——” 一個聲音,疲倦中帶有三分亢奮與激烈。 所有人轉(zhuǎn)身,顯金抬起下頜,向前望去。 陳箋方身著天灰色長衫,風(fēng)塵仆仆而來,如形銷骨立般站在院落之中,眸光疲憊,唇角緊抿,撩起長擺跨步朝前而來,眼神率先落在顯金身上,再緩慢地移向瞿老夫人。 “你怎么回來了!”瞿老夫人聲音有壓抑不住的尖刻,“還有不到五個月!不到五個月!你就要考試了!你回來做什么!你不想考功名了!” 陳箋方目帶悲傷,靜靜地看向瞿老夫人。 瞿老夫人喉嚨像被一只無形的手卡住,隔了半晌才緩過來,“你別這樣看著祖母!” 瞿老夫人指向屋內(nèi),“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我憐惜顯金自幼在陳家長大,不欲計較,只想如何粉飾太平了事!本是她德行有虧,耐不住寂寞,陳家已給她吃喝遮……” “祖母!”陳箋方再抬眸,目光隱忍中帶有滔天的壓抑的怒火,“我已知來龍去脈!您處事,為何如此……” 陳箋方到底將后面的話盡數(shù)吞下,背身而立,氣勢大盛,“所有無關(guān)的人,都滾出去!” 陳家的家丁還不想看這個鬼熱鬧呢!一聽到這話,全都烏泱泱地跑了。 媒婆不想跑,還想要錢。 陳箋方言簡意賅,“滾!” 媒婆:得嘞! 立刻轉(zhuǎn)身扭動肥碩的臀部,跟著烏泱泱的人潮往外跑。 整個漪院,如今只剩下二房夫妻、三房孫氏,沒來得及成親的顯金與陳三丫,還有針鋒相對的祖孫二人。 孫氏連忙將兒子扶起來,哭著慞惶地左看右看,最后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陳猜松了口大氣。 瞿老夫人還想開口說話。 陳箋方絲毫不給她機(jī)會,“立刻差人請大夫來家中給三叔問診!剛剛在此處的家丁隨從,全部摸排一遍,若是死契的便可不管,若是活契,威逼也好、利誘也罷,必須把這件事扼殺在搖籃里,絕不可四處亂說!” 陳箋方看向陳猜,語氣恭順了許多,“二叔,勞您去辦此事?!?/br> 陳猜連連點(diǎn)頭,“好好好!外院我去,內(nèi)院的你嬸嬸去,一定辦妥當(dāng)!” 二房夫妻也走了。 陳箋方看向?qū)O氏與陳三郎,語氣不那么好,“三嬸,您要不帶著弟弟去看看三爺?shù)牟∏???/br> 孫氏立刻翻身從地上起身,拽住兒子飛也似的往外逃:開玩笑!陳家食物鏈頂層回來了,吃香喝辣的平靜好日子還會遠(yuǎn)嗎! 現(xiàn)場只剩下顯金、瞿老夫人與陳箋方。 陳箋方的眼神,終于可以明目張膽地落在顯金身上了。 “金姐兒,你若是想,也可以走?!?/br> 陳箋方張嘴,卻緊跟著栓了一句,“可以去西廂吃吃茶,換身衣裳,好好睡一覺;若是不想走,也可以留在此處,很多話,你聽一聽,也好?!?/br> 話雖如此,但后面那一句說得又慢又繾綣。 明顯是不想顯金走。 顯金這廂點(diǎn)點(diǎn)頭,那廂轉(zhuǎn)身就走。 睡覺不香嗎? 她都好多天沒睡枕頭了。 昨天搶劫的陳三丫的蕎麥枕,又高又硬,除了養(yǎng)生健康,簡直一無是處。 昨天劇情發(fā)展的一些解釋(1.28) (關(guān)于前文的一些作者思考:第一,有讀者說明明說了顯金不靠男人,為啥要依靠陳箋方逃離陳家?作者回應(yīng):陳箋方的出現(xiàn)在顯金掌控之外,是小喬同學(xué)的自發(fā)行為,同時陳箋方并不會幫助顯金逃離,關(guān)于這個問題大家請看下去; 第二,有暗衛(wèi)不用,為啥顯金要思考要不要做妾,這和人設(shè)不符合!作者回應(yīng):我恰好認(rèn)為這是最符合人設(shè)的一個情節(jié),顯金來自現(xiàn)代,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被古代封建思想裹挾,在她心里這就是一場假結(jié)婚,陳三丫不可能對自己做什么,現(xiàn)在全文七十萬字,沒有一個地方出現(xiàn)過諸如名節(jié)、清白的字眼,便可知顯金不在乎,她也有足夠的底氣不在乎,用一場自己不在乎的假結(jié)婚為后爹贏得一個就治的機(jī)會,并且是一定可以保證之后自己是會逃出去的,我認(rèn)為這才是真正的大女主,而不是借助暗衛(wèi)以施壓; 第三,有暗衛(wèi)為啥不用!顯金一直以來都把暗衛(wèi)用來收情報,她不可能讓暗衛(wèi)暴露,因?yàn)檫@是喬徽的底牌,在前文有提過,除非顯金的人身安全受到嚴(yán)重影響,不可能主動暴露暗衛(wèi); 第四,為啥不用暗衛(wèi)去打聽那一聲慘叫?作者的錯,作者沒想到,但現(xiàn)在修改會影響大綱,就姑且當(dāng)做顯金百密一疏,是個小傻逼; 第五,阿淵是個十年老作者了,這本書也七十萬字,希望大家對阿淵大情節(jié)上的把控多一點(diǎn)信心,對大人設(shè)和小劇情的走向多一點(diǎn)信心,同時阿淵也都深刻反省了一下,為啥大家會反應(yīng)大:我寫得慢……因?yàn)閷懙寐?,所以每天的情?jié)看起來不連貫,所以對一些情節(jié)大家不想等待——為了彌補(bǔ)這個過失,阿淵決定盡量多寫點(diǎn)……但請大家一定給阿淵一些等待和信任,鞠躬感謝?。?/br> 第288章 終于開口(補(bǔ)更) 【寫在前文,字?jǐn)?shù)會補(bǔ),我今天又思考了一下,那個bug其實(shí)補(bǔ)起來也簡單,但是也有另外一種方法可以補(bǔ)回來,我先用另外一種補(bǔ),實(shí)在不行再修這兩章(這就是連載的壞處?。┰俅尉瞎兄x大家的建議】 顯金轉(zhuǎn)身就走,睡覺當(dāng)然只是個幌子。 她率先去看了陳敷,陳敷從馬廄移到了東院內(nèi)院,王醫(yī)正還沒回涇縣,又被扯來上鐘。 陳敷一張臉紅彤彤,滿額頭都在冒大汗,嘴唇發(fā)紫,一身濃重的血腥味,褲子被撩起來,膝蓋處青紫一大片。 顯金坐在陳敷床邊,鼻腔涌上酸澀辛辣,別過眼,擦了把眼角,隨即立刻回過頭來,怕陳敷睜眼看到她在哭。 王醫(yī)正一進(jìn)來便“哎喲哎喲”好幾聲,藥箱都來不及放,立刻沖過來診脈,手上動作極快,帶著風(fēng)似的迅速扎下銀針。 孫氏叫顯金去偏廂坐下吃茶,“去坐著罷!你也是受了苦的!” 顯金沒動。 孫氏“嘖”一聲,再看自家三郎坐在堂下捧著熱茶喝,一看就是嚇壞了,再看顯金沉著一張臉,眼圈紅紅地坐在陳敷身側(cè)。 孫氏嘆口氣,“得了,你多強(qiáng)勢的個犟種、多傲氣個小白姑娘、多眼高于頂個大老板??!就沖你顧忌你爹遲疑那半刻鐘,你爹也算沒白疼你……和你娘?!?/br> 孫氏低下聲一陣嘟囔,“我再壞,也是教你給賬房先生做正頭娘子,老太太真是鬼打了頭……” 孫氏嘟囔著抬頭看了看大大打開的窗外,自顧自道,“此事因二郎君起,二郎君回來了,無論什么結(jié)果,總要出個章程吧?” 說著把顯金推開,“先去喝口水吧,扎你爹針,你個姑娘家在這兒不方便?!?/br> 顯金聽到這話才起身,木著一張臉往里走。 孫氏的花間,如她人一般,浮夸堂皇,連邊桌都是燙金的紋理。 邊桌上擺著筆墨紙硯,硯臺上蒙著一層灰,一看就是孫氏拿來沖臺面,并不常用的。 顯金拿了張素宣鋪開,拿起墨塊磨了許久,筆尖舔墨,垂頭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