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節(jié)
“為何不能收著?”喬徽答:“言辭雖白話,觀點卻珍貴?!?/br> 也有她寫的文章,經(jīng)喬徽批示的。 零零總總七八篇,喬徽全都珍而重之收著。 喬徽笑:“我時?;乜丛蹅冊瓉韺懙奈恼拢m稚嫩卻張揚。再看如今,如看青藤長出成熟的葡萄,途經(jīng)道阻且長,但終究飽滿甜美?!?/br> 位高權重的青年面目柔和。 從話語中不曾聽出追憶過往的遺憾,更沒有審視當下志得意滿的驕傲,只有平和與容納。 顯金無端端地心尖顫了顫,似掩飾般拿起那只竹柄油紙傘和珊瑚箋燈籠,垂眸低問,“這又是什么?” 喬徽單手將燈籠拎起,唇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諸人皆亮光,我獨往深淵——你騙寶珠買黑燈籠的債,忘記了?” 顯金身形一僵。 好早好早好早以前的事情了。 五六年前了吧? 元宵燈會,她擺攤賣diy紙燈籠,誤打誤撞碰到喬寶珠,賣了寶珠一只點不亮的燈籠…… 喬徽又將竹柄傘拎起,眉眼含笑,“這是前年,我剛從海上回來,我們在青城山院相遇,臨行前要下雨了,你遞給我的那只傘?!?/br> 顯金喉頭微動,一股酸澀之意由衷涌上鼻腔眼角。 滾在素銀匣子角落的,還有幾支筆,她在茅草書屋借看過的書…… 顯金一動不動地抬頭看著喬徽。 喬徽平靜卻篤定地回之以注視。 顯金想笑,但扯不動嘴角。 她好像被什么擊中,她的左胸膛麻麻的,手心燙得可以烤rou,整個人從腳到頭都酥酥的,仿佛一陣風過來就能讓她碎掉。 她突然想起那年涇水河畔,喬徽揮出的那一拳。 “你……寶元……”顯金有些語無倫次,“我……你……我們……你全都留著……” 燈籠? 她寫得超爛的文章? 她借看過的書? 傘? 那么早嗎? 顯金緊緊攥住喬徽的袖口,脖頸好像被誰掐住,只留下一處狹窄的進口,稀薄又炙熱的空氣緩慢地往里進。 顯金有過很多次的心動。 前世今生。 為醫(yī)生小哥哥伸出修長的手;為隔間病床少年赤紅的眉眼;為嶙峋料峭的背影和少年落寞倔強的眸光。 對喬徽,更甚于心動。 心動只是一瞬,而此時此刻,顯金將抱住喬徽,一點一點地將他擁入懷中、印刻進身體里、長長久久地和他在一起。 顯金抬起手,輕輕環(huán)抱住喬徽。 喬徽手腳很輕地回抱住顯金,“我前幾日,聽見了你與三爺?shù)膶υ挕!?/br> 并不意外。 他當時就在廊外,當海盜出身的,連風聲都聽得出東南向,又怎會聽不到她與陳敷的談話。 顯金悶悶地回了聲:“嗯?!?/br> 喬徽道:“我今日帶你來此處,便是想告訴你,你若不想成親,咱們便不成親。” “咱們只需要慢慢相處,這些支離破碎的記憶尚且支撐著我度過了在海上瀕死的時刻。如今我在你身邊,我便已經(jīng)很幸福了?!?/br> 海上他想念她。 卻又不敢想她。 害怕她與二郎兩情相悅,害怕想起她的畫面,二郎在她的身邊,而他卻飄搖在千里之外的海上。 驕傲的少年,生出了人生的第一次懼怕。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察覺出二郎對顯金的情愫,他被為摯友高興的情緒蒙住了眼睛,直至父親下獄,家族危在旦夕,在他決定出逃福建的前夜,他收拾家中的輿圖、地契、銀票所有值錢的物件時,發(fā)現(xiàn)了寶珠房中的燈籠、父親抽屜里他們兩個的文章、書房中顯金借出看了一半的書籍和放在桌上的筆…… 蒙在眼睛之上那層薄薄的紗,被颶風掀開。 他不由自主地將這些東西收起來放進匣子里。 “如果他能回來。” “如果他回來時,顯金仍獨身一人?!?/br> “他一定,他一定,試一試?!?/br> 那天晚上,喬徽默默對自己說。 至此,才有了回來后,喬徽對顯金關于二郎的三問。 喬徽緊緊扣住顯金,鼻尖湊到顯金的發(fā)絲上,甕聲甕氣道:“我們可以不成親,你別怕,別有負擔,你只需要高興。” 顯金輕輕仰起頭。 寂靜的山院之中,顯金踮起腳,鄭重地吻上喬徽的嘴唇。 沒有酒氣上頭,沒有意氣用事,也沒有沖動行事。 兩雙生澀的唇印在一起。 顯金微微輾轉。 喬徽氣息逐漸粗重。 顯金有些窒息,微微張唇,便被輕易無師自通地攻城掠地。 學霸,學什么都快。 不多時,喬徽已然掌握主動。 唇齒之間的情愫叫人著迷。 顯金瞇著眼,呢喃道:“我喜歡你,我的摯友?!?/br> 喬徽單手緊緊扣住顯金纖細的腰肢,雙唇在迷蒙的夜色與冷冽的松香中反復尋找盤索:“我,很早,很早,很早……就說過我愛你……” 顯金被親吻得喪失了思考,不自覺向后退了半步,不由自主地靠坐在了點亮燭火的松木桌面之上,輕喘著將頸脖向后仰靠,單手勾住喬徽的脖子,半瞇起眼睛,一點一點向前探索,將剛剛后退的半步重新占領回來。 氣血方剛的青年人,將頭緊緊埋在女生脖頸之間。 女人獨有的溫暖與馨香,叫他不自覺地手緩緩上攀。 柔軟的腰肢、圓潤的可愛、溫熱的體息…… 五感全都放大,聽覺、觸覺、嗅覺、視覺如水般相融流通。 喬徽克制的粗重的喘息,在一瞬之間,中途停滯。 喬徽的遲疑被顯金精確捕捉。 顯金緊蹙眉頭:“怎么了?” 喬徽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語聲平靜下來:“不行。” 顯金:? 月色都渲染到這份兒上了,你跟我說不行?。?/br> “哪種不行?”顯金關切詢問,腿上的觸感并沒有讓她正確領會“不行”的真實意義。 “是不行,還是不會?”顯金害怕喬徽沒表述正確。 喬徽:“……”咬牙切齒:“你在想什么!”再次深吸一口氣:“現(xiàn)在不行……若此時有孕,對你不好——待我去尋一些……法子……” 顯金半坐在松木四方桌上。 燈火搖曳。 好早好早以前,她與喬徽分坐兩側,一起做作業(yè)。 喬徽笑她:“思維簡單,還長了個犟牛腦袋?!?/br> 她反擊:“你靈活,靈活的泥鰍最容易被捉來燉豆腐吃!” 顯金也在喘,陌生的觸感讓她瞪大眼睛,有些不耐:“不是有避子湯藥嗎?“ 宮斗劇里面威力可大了! 一副斷子,二副絕孫,三副晚年無望、一定會被護工揍死。 這種宮廷秘方,王醫(yī)正那里一定有啊。 喬徽一把松開她,眉宇間有些薄慍:“女子本就體弱,這種事,怎么能以折損女子身體為代價而行之?” 顯金靜了半晌,隔了片刻,默默抱回喬徽,抱住男人熱乎乎的腦袋,對著男人的耳朵輕輕呢喃道,“現(xiàn)在,誰才是犟牛腦袋?” 兩人靠在一起時不時說說話,夜色靜謐,只聽林間蟬鳴四起。 待恢復清明后,顯金這才想起喬徽的話。 “你何時對我說過愛我?還很早很早以前?” 顯金靠在喬徽寬肩上,看窗欞外樹影搖晃,玩笑道:“莫不是你偷偷摸摸守在我床邊,等我睡著偷偷說的?” 偷偷摸摸守床邊的事,喬徽倒也不是沒干過。 有點變態(tài)。 但顯金能理解,也并不戳破——相互喜歡的人干點變態(tài)的事,叫情趣; 不喜歡的人干點變態(tài)的事,叫犯罪。 喬徽輕咳一聲:“自己好好想。你什么時候想出來,我什么時候給你個大獎勵?!?/br> 顯金隨意笑問:“什么獎勵?”